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秦时明月之半世烟尘   作者:薄雅歌 文案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夙泫(大司命);虞清言(少司命); ┃ 配角:秦时明月原班人马 ┃ 其它:秦时明月百合同人文   人选   白衣锦服的男子自一排不断练习着手印的阴阳家弟子前走过,冷若寒霜的清俊脸庞,没有一丝表情。   男子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但是却以二十多岁的年纪便成为了诸子百家当中阴阳家最顶尖的高手之一,立身五大长老之列,身居大司命之位。   走过一个又一个阴阳家弟子的跟前,终于在走过一个身着红黑相间长裙的少女身前的时候,白衣锦服的男子面上出现了一丝波澜。   夙泫,他隐隐记得这个少女的名字,或许正是因为特别,才能让他记住这个少女的名字。只不过记住不是因为优秀,而是因为不够优秀。   教导这些阴阳家中颇有天赋的弟子是两大护法之一的月神大人亲自下达的命令,这二十多名弟子更是月神大人亲自从阴阳家的弟子当中挑选出来,交予大司命进行指导。   既是月神大人亲自选出的弟子,按道理来讲不应该有这样的情况的啊。白衣锦服的男子眉头微微皱起。莫非,真是月神大人看走了眼?   自从开始教导这群弟子的第一天起,这个名叫夙泫的少女的表现便落入了身为大司命的男子的眼中。   被身为护法的月神大人选出的其他弟子实力进展都很快,虽然不见可以称之为天才那一级的天赋,但是也远远好过其他的阴阳家普通弟子。   唯独这个少女是一个例外,他已经因为这个少女刻意的放缓了进度,但是这个少女依然还只是勉强能够跟上,仅此而已。这个少女的表现即使是在他再三的降低了要求之后,在金系阴阳术方面的修炼也不过是差强人意而已。   想到这里,身为大司命的男子眉头更是深锁了一些,男子什么也没有说,径直的走过了少女。月神大人是如今阴阳家中唯一的一名护法,其实力深不可测。   掠过了少女的现任大司命完全没有注意到,少女不断结印的双手靠近手腕处,在结印运功之时才会出现的隐隐血线。   “大司命大人,月神大人有事找您,请您立刻过去一趟。”阴阳家一名弟子跑到身为大司命的男子身前俯身单膝跪地。   男子眸光微动,对着跑上来的弟子挥了挥手,语气冷清,“知道了,下去吧。”   阴阳家当中,地位最高的除了东皇太一便是身为右护法的月神。东皇阁下很少露面,而且自从前任护法星魂大人意图带领弟子叛出阴阳家,却被东皇阁下轻易杀死,阴阳家当中便只余下了一名护法。而月神作为唯一的护法,东皇阁下的安排和人物也大多是由月神代为传达,月神大人传唤,大多都是有任务分配下来。   如此紧急传唤,难不成是阴阳家子弟当中又出现了什么叛逆,有了什么紧急任务不成?   “继续练习。”冷冷的丢下了四个字之后,那白衣锦服的男子已经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只在原地留下了一阵惊叹。   “看到没有,那就是身为阴阳家大司命的实力哎,真是太厉害了。”   “真厉害,一瞬间就不见了,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达到那样的程度啊。”   在一片的惊叹声中,唯有名叫夙泫的少女目光随着身居大司命之位的男子的消失,向着一个方向移动了目光。随后少女无视了身边的喧嚣,默默的低下头去继续手印的练习。结印之时,手势有着细微的变化。   月神所在的院落之内,白衣锦袍的男子突兀的出现,男子出现之后缓缓的步入了月神殿的大门,轻薄的纱帘之后,女子的身形若隐若现。   “见过护法大人。”男子躬身行礼,随后恭谨的站在纱帘之前,等候帘后女子的开口。   “大司命请坐。”随着纱帘之后女子的发话,大司命微微停顿之后上前几步跪坐在纱帘之前女子的对面。月神的语气,听起来,似乎不太像是紧急的任务。   未待大司命继续猜想此次召见的任务会是什么,纱帘之后的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阴阳家与蜀山多有纠葛,如今在秦王的授令与我阴阳家的配合攻打之下,蜀山氏族如今已经岌岌可危。大司命认为,若是阴阳家与蜀山继续这般下去,会有何结果?”   大司命颔首,冷若冰霜的脸上依旧是没有表情,语气之中却透露了他对阴阳家的自信:“不过区区蜀山,也敢与我阴阳家作对。”   “虽然阴阳家顶尖高手动用不多,但是蜀山单以一己之力能与我阴阳家相抗多年倒也难得。”月神的声音再次传来,微微顿了下,月神接着说道,“如今蜀山势微,蜀山石兰一族族长愿送一族公主前来我阴阳家作为质子,换我阴阳家暂缓攻势。”   “即使我阴阳家暂缓攻势,蜀山也不过苟延残喘罢了。”吐露出对蜀山的不屑,大司命的神情露出一丝困惑,随后发问:“但是月神大人,属下不解,那蜀山即使送来了公主,那公主又有什么样的价值,竟值得我阴阳家因为她暂缓对蜀山攻势。”   “是否有价值尚且不知,对于蜀山送来质子,而我阴阳家与其暂时停战之事,乃是东皇阁下首肯,非是你我所能过问,你我只需遵从东皇阁下的命令。”纱帘之后的月神语气平淡无常,简单的话却在大司命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与蜀山停战一事竟然是东皇阁下下达的命令,那蜀山送来的质子究竟是怎样的人物,竟能让东皇阁下做出这样的决定,难道说那个蜀山送来的公主竟可能会有那样的天赋异禀?   但就算是天赋异禀,也是蜀山的人。东皇阁下这是在养虎为患啊!   好似看出了大司命心中所想,月神的话再次适时的传来打断了男子的沉思。   “东皇阁下上窥天命,阁下的意思非我等所能揣摩,此番唤你前来乃是让你在你传授阴阳术的弟子当中选出一名女弟子,看管即将到来的蜀山质子。蜀山公主很快便到,人选还望大司命及时选出。”   月神的声音虽然平缓依旧,大司命的身体却因一股寒意微微一震。   “是。”大司命再次身体微微前倾,随后白衣锦服的男子起身,在男子离开月神殿的一刻,月神殿的大门在他的身后缓缓合拢。   蜀山的公主,东皇阁下这般做法的理由,都不是他现在所能够猜测到的。还是等蜀山的质子来了之后再细想吧。   几念间,大司命又是回到了先前教授阴阳术的地方。   扫视着一排排端坐着的正在努力修行阴阳术的弟子,大司命又是皱着眉。回想起了先前月神对他说的话。   让这里学习阴阳术的弟子之一去带那个与阴阳家敌对的蜀山质子。   且不说那个质子可能会给阴阳家带来些小麻烦,单是让这里的任何一个天赋异禀的弟子去照顾那个弟子,耽误了修行阴阳术的时间。想想都觉得是白费功夫。   “夙泫,”大司命开口,冷清的声音响起,让得众弟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皆是转头看着那长裙少女。而那被大司命唤出名字的夙泫却是一脸淡然的抬头望着大司命。   微微皱眉,大司命略微的不满此刻弟子们的反应。   显得太过浮躁,容易被人调动心绪,要修行阴阳术,这样的反应必须得断绝。还好这些弟子尚且年轻,再教导一下就好了。   “你且随我来。”袖袍朝后摆,大司命直接是跨出了房门。   虽是不明白大司命的用意,作为阴阳家的最新一代的弟子,夙泫还是听从了大司命的话,随着大司命的脚步,走了出去。   当夙泫跨出门后,声音,也随之沸腾,弟子们都议论纷纷。   “金系阴阳术的修行,如何了?”大概是不忍直接说出这个女弟子学习阴阳术的速度之慢,大司命转身看着少女。   之前弟子的表现,让得少女在大司命心里留了一道印象。虽不深,但也足以让大司命对她自身认可。   心性比起同龄人更为稳重。就算是阴阳术修行慢又会怎样。   现在位居五大长老之一的云中君,在幼时修行金系阴阳术虽慢,但在炼丹一术上却是常人不可及的。   炼丹,最不可让人扰乱的,便是心绪。云中君有着与常人不同的稳定的心绪,自然而然的,学习炼丹之术比起修行阴阳术要容易得多。通过丹药的辅助,也就将自身的金系阴阳术提升了起来。   阴阳家最不缺的便是修行各类阴阳术的弟子,虽说现在的木系阴阳术,几乎是没有弟子会去选择修行。   木系阴阳术,本就在近几代阴阳家的传承开始衰弱。不过也怪不得没人去修行木系阴阳术,纯粹的治愈力和强大的恢复力是会让人喜欢的,但也是木系阴阳术的缺陷——攻击力的缺乏,让得修行木系阴阳术的人在遭遇强敌之时只能够在背后给予其他的阴阳术者帮助。   只要稍微有想要追求力量的念头的人,来到阴阳家所选择的大多不是金系就是火系那种强有力的攻击性的阴阳术。   而学习炼丹的弟子,相对其他的派系,就要少得多。毕竟,在顾及了一门派系的阴阳术学习之后,很少有人会有多余的精力去学习其他的东西。夙泫,这个女孩,或许可以在蜀山质子来了后,让云中君教导她学习炼丹。   “回大司命,”夙泫第一次在所谓阴阳家的高层面前开了口,声音带着点沙哑,却又不失女子该有的柔弱,“每日的功课没有落下。”   大司命那清俊的脸上,很显然的流露出一丝不被察觉的失望。   哪怕是对这个少女的印象再好,这句话,也会被人从内心改变些许对她的看法。   或许,不是他判断错误,夙泫,本就不适合修炼金系阴阳术。   “嗯,没有落下就好。”没有忘记把她叫出来的目的,大司命的想法已经很明确,其他的弟子在修行方面都进步飞速,若是让他们来看管质子, 先不谈质子是否会为难,就算是会,也是会阻碍到他们阴阳术的修炼。   说到底,大司命还是有私心的。没有选出最为优秀的弟子,反而选出了最为差劲的弟子。为的就是不让其他人耽误了修炼。   “让你出来,自是有事,”看得出夙泫面上的疑惑,大司命便也直接说了出来,“我阴阳家与蜀山的斗争,作为新进弟子,你也是知晓的吧。”   蜀山与阴阳家的争斗,阴阳家的人皆是知晓。源自于对阴阳家强大的信心,弟子的态度都是不屑一顾。蜀山的巫术,在阴阳家弟子的面前,看起来,就好似障眼法那般弱小。   夙泫进阴阳家的时间不长,但这些事想要知道也不是难事。   “蜀山的石兰一族会将他们的公主送过来。届时,那位公主将交给你看管。”比起在月神面前的恭谨,对着夙泫,大司命也就不自觉的使用了上位者的气场和语气。   “夙泫明白。”似是被惊了一下,夙泫朝着大司命鞠了一躬,“少司命大人。”   大司命对夙泫的行为并未感到莫名,并未转身,只是微微偏了下头。   来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大司命背后,看起来与大司命差不多年纪,一身青衫,容貌只算得清秀,却是不知为何给人一种妖异之感。从夙泫所称呼的来看,这个男子赫然是五大长老之一的少司命。   也不知是夙泫的错觉还是本就是事实。阴阳家的长老护法虽是同属于阴阳家,却也互不对盘,面上是融洽,底下却同面上相反。反观这一代的少司命与大司命的关系,甚是和睦,如同手足兄弟一般。   “夙泫还是那么有礼貌啊,”和大司命不同,少司命待人温和得多。阴阳家的弟子对这位少司命的印象也是极为不错。   “蜀山质子,就先由我来看管吧。”少司命的开口,让得夙泫、大司命二人诧异,“阴阳术初始的修炼可不能耽误,待夙泫的阴阳术略有成效之时再说吧。夙泫,可以回去了。”   明白了少司命的意思,却不明白少司命这般行为的动机,夙泫就算再不明,也是听从吩咐回去继续修炼阴阳术。她不得不从。   “师兄,你这样做又是为何。”大司命皱着眉,神情之中流露出对少司命这样行为的一丝不满。   质子   少司命嘴角含笑,眼里的笑意愈发浓烈,“蜀山的到来,阴阳家许是会变天了。事情,或许会有趣起来。在阴阳家的日子,也不会这般无趣了。”   “有趣?”大司命听着少司命话中那一本正经的语气,突然有些别扭的别过了头   “没错啊,有趣,不觉得很有趣吗?”少司命在看到了大司命的动作之后,笑得更加畅快,反而是靠近了大司命,下巴轻轻地靠在大司命宽厚的肩膀上   “师弟,我阴阳家与蜀山为敌不是一年两年了,过了这么多年,我就在我阴阳家即将将蜀山一举歼灭之际,蜀山突然说要送来公主作为质子,求我阴阳家暂缓攻势,而且我阴阳家东皇阁下也同意了。”说到这里,少司命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反而不似先前那般大笑,笑意敛了起来。   “师弟难道不会对那个蜀山的小公主很好奇吗?”少司命身体微微前倾,伸出的手指微微触了下大司命的面颊,随后又在大司命有所反应之前迅速的将手收回。   在少司命那样的动作之后,大司命却不急不恼,好似已经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了一般,反倒是在听了少司命的话后,扶住了少司命的腰肢。冷清的面容,浮现了一丝愁绪。   “的确有趣,月神大人与我说话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想了。”在阴阳家子弟之前一向冷淡尊贵的大司命此刻竟然是完全变了一个样子。或许,这样的大司命不似天人,却更为真实   “以我阴阳家之势,即使现如今星魂右护法不在,我阴阳家也绝胜其他诸子百家任何一家,何况只不过是区区蜀山,断然没有与其妥协之理,如今东皇阁下的做法,我实在是颇为不解。”大司命的表情更为丰富,脸色阴晴不定,如若此刻的大司命叫阴阳家的弟子看到,绝对会在阴阳家当中引起想当大的轰动。   “既然我阴阳家没有与蜀山妥协之理,那么东皇阁下又是为何答应了那样的请求呢?”此时的大司命就像是一个被触动的机关一般,似乎开启了便停不下来。   “我曾想过是因为东皇阁下看出了那蜀山公主天赋异禀,适宜修炼我阴阳家阴阳术,但是如若那蜀山公主真的是修炼阴阳术的奇才,东皇阁下这般做法又岂不是养虎为患?”大司命似乎开始有些激动,不知不觉之间,语速似乎也快了几分。   “好一个养虎为患。可是师弟,既然你能想到,那东皇阁下是不可能不会想到这样的情况的。”听到这里,少司命微微眯起了眼,反驳了大司命的话。   “这样虽然可能,但是我却想,会不会是东皇阁下与那蜀山石兰一族族长之间有了什么交易,又或者是月神大人那里对蜀山有什么不同,与我交谈之时,月神大人对于那蜀山质子似乎也极为袒护。”说到这段的时候,大司命的身体似乎突然间有了微微前倾,扣紧了少司命的腰,同时压低了声音。   “这样啊,”少司命扬了扬眉尾,眼里闪烁着妖异的光,“那就,把那位蜀山公主交给我照看好了。也正好让我打发时间。”   大司命听到了这里微微皱起眉来:“可是师兄,你要知道,照顾那个蜀山质子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她会在这里呆上多久也是一个未知数。”   大司命没有再说话,先前激动的神情也平复下来,眸子望着少司命。   等着少司命的回答。   或许是明白了大司命说这些话的深层含义,少司命逐渐敛了笑容,面色平静下来。似乎也开始思索大司命话中的问题。   他是阴阳家的少司命,是阴阳家的五大长老之一,同时也是在阴阳家与大司命齐名的两大顶尖杀手之一。很多的时候都会被派出执行任务,而且一行便不知是多久。这个时候回来,正好是任务执行完毕回来交差而已。   如今大司命多数时间留守阴阳家不过是因为其任务性质的改变,在前任护法星魂叛出阴阳家又被东皇太一轻易处决之后,大多数的人也受到了震慑,而大司命也由外出行动的杀手变成了专除内贼的清道夫。这才让大司命的时间有了些许闲余。   但是少司命却不同,时不时的便会接到任务,不知何时便会离开阴阳家,少司命无法一直留在阴阳家,也无法一直看管蜀山质子。虽然名为看管,或许更多的是监视也说不定。而即使大司命有帮忙的意愿,也不能保证大司命会在什么时候接到什么任务。   “那就这样好了。”少司命的笑容更加妩媚了起来,尾指绕着腰间的青丝带,“夙泫那孩子,应该是可以胜任看管蜀山质子这个任务的吧。过段时间,若我出任务不在的时候,就由夙泫代我来看着那个蜀山的小公主好了。”   撇开大司命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不等大司命有所反应,少司命便是朝前走去,妖异的笑声传了出来,“师弟,快跟上了,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夙泫被少司命催使回去后,并没有回到练习的队伍,而是直接去了她平时练习阴阳术的地方。那是阴阳家后山的一片石林,人烟稀少,近乎寸草不生,对于夙泫来说正是一个练习阴阳术的好地方。   之前被大司命叫走已经是耽误了时间,即使回去了大概过了不久便会下课,所以夙泫干脆便没有回去,直接来到了她的修炼之地。   平缓了一下呼吸,脑中回忆了一下各式的结印手法,夙泫的手上开始了结印的动作,与之前大司命所传授虽然极其相似,却又细微的不同。手印运转之时,丝丝红色却是出现在了手腕处。   不断的结印当中,夙泫却觉得今日的她似乎有些静不下心来,脑中闪过的依然是之前大司命找她时说过的话,当然还有最后少司命的介入。   蜀山石兰一族的公主,竟然会被送来阴阳家作为质子。虽然夙泫大致上是了解她所在的阴阳家与蜀山这些年之间的争斗的,也大致能够猜到蜀山的条件,但是她却没有想到蜀山竟然已经到了要将一族公主送来作为质子的地步,更没有想到阴阳家竟然会同意蜀山将质子送来,延缓战事。   究竟是为什么?夙泫有些想不通。而被送到阴阳家的那蜀山公主,也着实可怜得紧。被自己的父母拿来当做工具。   但阴阳家的杀伐决断一向是出了名的,无论是对敌人还是阴阳家的叛逆。甚至阴阳家本身便设置了两位专司杀伐的长老,不然也不会在诸子百家之中脱颖而出。这样的阴阳家,就因着这么个质子,竟然会做出妥协?   大司命先前的意思,夙泫倒是可以明白,看管蜀山质子。一则她是女子,二则她在大司命门下的弟子当中修行也不算是出类拔萃,大司命想要将那样一个人物丢给自己也是无可厚非。但是少司命的介入却让本就有些好奇的夙泫更加好奇起来。   竟然能让身为护法的月神大人亲自下令,大司命亲自安排,甚至少司命也想要亲自接管照看,蜀山的公主,究竟会是什么样的   。   夙泫手上结印未停,思绪却早已经不知跑到了何处。   来到这儿,便要忘却以往的,现在,你便是阴阳家的一份子。你的职责,便是为阴阳家,付出你的全部……   ……   “如何。”纱帘之后,女子的声音传出,似是在询问,却又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云纹锦袍的中年男子,正跪坐在纱帘前。与一袭白衣,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司命有着不同。这个男子的气质,显得更为沉稳高贵,又夹杂着些许人气。   “月神不必担心。”男子虽是跪坐在地,语气却不同大司命那般恭敬。   在纱帘之后的月神似乎是很满意男子的回答,“云中君做事向来干净利落。我自是放心的。”   似是对自身的能力很是有自信,云中君听得月神的话反而呵呵一笑,站起身,拿出了一条淡紫色的绸带。   “我以这绸带为媒介,再炼以丹药,将她的部分记忆封锁,这绸带,是从那小娃娃手里拿来的,拽得紧得很,该是什么重要的人给她的,”置于云中君手掌心中的绸带,忽的悬空,飘向了纱帘之后,“月神可得让人好好照顾她,虽因封锁记忆会让得习阴阳术的进步变得缓慢。但若真能够将我阴阳家多年未有人习会的术法重现,那也是值得的。”   在纱帘之后的月神颔首,淡紫色绸带落在手中。细细看去。在绸带的末尾,绣着一株绿色的植物。   身为阴阳家的护法,她对云中君话里的语气向来是不满的。但也不能够表达出太多不满。云中君的炼药之术,让他在阴阳家的地位,比起她这个护法还要重要。   阴阳家内,看起来是一片和谐。但就像是汪洋,内里暗流无数,一旦掀起大波,便是没人能够挽救。   之前大司命的话,她并非是没有深想过。将一个与阴阳家敌对的人引入,甚至还会以全力培养。这无异于是养虎为患。但这是东皇所下达的命令,而她,只能够力排众议,照做就是。   “太极玄一,阴阳两气。对立,互根,消长,转化。”月神殿的大门缓缓合拢。凝结着手印,月神目送着云中君,喃喃念道。   阴阳阁   一个阴阳家弟子梦寐以求的想要进入的地方。这里,没有白天,没有黑夜。有的,只是一片星空。阴阳两极,星辰密布。这里,仿若是另一个世界。   而此时,这里,站立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六岁的女孩。紫发黑眸,待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面上是不似于这个年纪应有的表情。很是平静的表情。但在宛若黑珍珠的眼眸里,看得出那偶尔闪过的一丝疑惑与慌乱。   她忘了自己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她忘了自己是否还有家人。她只记得她的名字,虞清言。   “来,跟随我。”低沉的男子声音,响彻了阴阳阁。像是诱人心魄,男子的声音,让人不自觉的,随着话里的指令动作。   清言抬脚,踏出了一步,又停了下来。稚嫩的脸庞上,流露出犹豫,慌乱。在原地,不知所措。向下望,好似踩在空中,没有任何可以帮助她的人和物。   “你在这里,能看到什么?”男子的声音,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急切。   周围的环境像是变了。她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绿色。尚还是幼童的清言,露出了愉悦的表情。伸出了白嫩的小手,蹲下了身子,轻抚着一株草。眼眸里,也没有了慌乱。   好似是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年仅六岁的清言,张开了小嘴,笑了起来,“石兰。这是石兰。”   门打开的声音,让女孩回过了神。云纹锦袍的男子,立在阴阳阁门外。不敢踏入。   “东皇阁下。”双手相叠,云中君对着只有一个女孩的阴阳阁内,做了一个鞠。他在阴阳家唯一敬重的,便是这位阴阳家的领袖,东皇太一,“属下前来带走蜀山质子。”   “带她走吧,记得,不要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原来,这竟是东皇太一。   云中君自内心一惊,他从未想到这个蜀山质子会受到东皇的注重。   同意蜀山给予质子而暂且停战,这本是他的主意。东皇会同意,已经超过了他的想象。现下,他似乎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阴阳阁,历代弟子也没有几个能够进入。他所知的,也就只有现任少司命在阴阳阁内待过一个时辰。而当出了阴阳阁后,本只能与湘君湘夫人单打独斗而打成平手的少司命,竟能在在湘君湘夫人二人联手下立于不败之地了。   而这个小女娃娃,却在阴阳阁里待了一天一夜。着实让人不可思议。   “属下明白。”既然让东皇这般重视,即便是培养一下,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当务之急,是得通知其他长老这个消息。   少司命的恶作剧   这已经是夙泫第二次来这里,上一次她是被大司命带来,本以为会被委任照顾蜀山质子的任务,可照顾蜀山质子的事情却被少司命拦了下来。   就这件事上,她是有些感激少司命的。   夙泫未来得及敲门,屋子的大门已经缓缓打开。“进来。”属于大司命的清冷声音从屋中传来,夙泫跟随着声音的指示走进了屋子。   屋中有三个人,这让夙泫一瞬间有些惊讶。   一名男子身着白色锦袍,面目清冷,端坐屋中,是大司命,也是她现在的师父。另一个男子,一身青衣,身上带着些许雍容而又妖异的气度,却只是胡乱的坐在大司命的身侧,身子则直接靠在了大司命的身上。   这个人,夙泫也认识,是阴阳家的少司命。在阴阳家里,他是第一个主动与她认识的人,而对自己的态度一向很温和。大概这个男子,对着任何人都是那般不温不火的吧。   可是自己竟然会有种,他是个好人的错觉。阴阳家里,哪会有什么好人。自己,简直是,胡思乱想了。   少司命的下席位,却是端坐着一个女孩。   看上去不过六七岁的女孩,可以用粉雕玉琢来形容的漂亮的女孩,淡紫色的长发,漆黑的眸子,稚嫩的脸上带着不符合年龄的平静,即使是在这样连她都会觉得有些许压抑的气氛之下,女孩的面上眸中却看不到丝毫的慌乱。   阴阳家中似乎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一个孩子。莫非,这就是那个传闻中的蜀山质子,石兰一族的小公主吗?   女孩的身份似乎就这样昭然在目。夙泫虽然转过了头转向正位的大少司命身上,余光却总是不住的在女孩的身上掠过。   蜀山的质子,沦为阶下囚的一族公主,但是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夙泫却完全看不到悲伤与慌乱,只有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淡然,或许从另一种角度来看,她的眼神和面部表情并算不得是淡然,而是近似于空洞的迷茫。   人偶,精致的人偶。夙泫只在一瞬间,想到了这样的形容。   “见过大司命大人,少司命大人。”夙泫躬身问好,在二人的面前微微低下头去。   大司命只是淡淡的点头回礼,少司命则慵懒的伸了一下腰,微微直起了身来伸出一只手搭上了大司命的肩膀,“夙泫,这里可没有外人,不用那些个繁文礼节。”   夙泫抬起头来,看着大司命与少司命两个人的动作,心中不禁有些许的想法。   果然,少司命对着任何人都是这么好的。更何况,少司命和大司命是同门师兄弟,彼此的亲密程度,当然是她不能够想象的。   “夙泫,此番唤你前来,是有事情交代。”大司命对少司命的动作采取了默许的态度,竟是毫不在意,随后向着夙泫直接开口,话说到这里,大司命却是停了下来。   “是这样的。”少司命随即接上了大司命的话,说话的时候搭在大司命肩上的手上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的滑过了大司命的脖颈。   “夙泫可是聪明人,大概也能猜到了吧。我身居少司命之职,所以还是有不少的时间要出任务在外的,所以在我出任务的时候,照顾这位虞清言小朋友的事情大概还是要交给你的。”话说到最后,少司命突然向夙泫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形。同时伸出了另一手,手指轻轻挑在站在他身边的女孩的下巴上。   夙泫因着少司命突然的眼神微微一颤,反观那个叫做虞清言的女孩却反倒是面上并没有出现什么特殊的表情,漆黑的眸中也没有出现哪怕一丝波澜。真好似那里的并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没有躯壳的精致人偶。   看到女孩这样的表现,这样的表情,一个想法突然从夙泫的脑海中闪过,夙泫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心中却是微微叹息。这果然是阴阳家的作风。   “是,夙泫明白。”担心自己会将想法表现出来的夙泫立刻低下头去,也算是应了少司命的话。少司命将手指自女孩的身上收回。好像这些简单的动作已经让他疲惫了一般,少司命再次靠在了大司命的身上。   柔若无骨?这样的一个词突然出现在了夙泫的脑海当中,随即夙泫的心里却是略带了嘲讽,默默地划去了那个词。怎么能用这等词汇来形容少司命呢。   “那么,就这样定了吧。”少司命露出了一个笑容,“今后的一段时间里,清言就暂时住在我那边,夙泫你则在每天下了功课之后就先到我那里好了。”   少司命在大司命的身上蹭了一蹭,似乎是很熟稔地找了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将目光投向了紫发黑眸的女孩身上,饶有兴味。这个孩子,他真的是好奇得紧。尤其是收到了云中君传过来的消息,更是,好奇了。   “毕竟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任务,你们先熟悉一下也好。”说话间,少司命再次摆直了腰身,缓缓的站起身来,向着夙泫再次挑了挑眉眼:“那么你们便跟我来吧。”   话音落时,少司命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夙泫的背后,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少司命回头,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让得先前妖异的气质瞬间变化,宛若翩翩佳公子,“师弟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好快!夙泫心中一凛,之前即便是大司命的速度她还尚且可以勉强捕捉,少司命的速度她竟是完全没有反应的机会!看来如今的阴阳家中,五大长老的功力当以少司命为首果然所言非虚。   如果少司命刚才真的有心杀她,恐怕她如今早已身首异处了吧。夙泫心里虽惊,却在面上不动声色,按照阴阳家的规矩,她还得对这里的人,行礼,“大司命大人,夙泫先行告退。”   微微颔首,大司命依旧是冷冽的神情。却让夙泫觉得和先前有什么不一样。先前么,先前大司命,似乎只说过一句话。整件事的主导权,都落在了少司命手中。   让她差点忘记了,在职权这方面,大司命本就高于少司命。那大司命,又是出于何种原因,这般迁就少司命。   出门之前,夙泫特地看了一眼房中的那个女孩,那个先前在她心里和人偶划上了等号的女孩终于有了动作,迈开了步子跟在夙泫的身后,随着夙泫跟上了少司命的脚步。   一路走走停停。少司命是为了照顾那个叫清言的小女孩,才刻意放慢了脚步。也不知道是走到了哪儿。夙泫没有过多的防备四周,许是潜意识里认为,在阴阳家里,也没有人会刻意算计她。更何况,她旁边还有个少司命。   夙泫也是直接跟在了清言身侧。细细观察了一路。没有小孩子的那种,初到陌生地方的好奇的情绪。整张小脸,都充斥着一种叫冷漠的味道。颇有一种,小孩装老成的感觉。   “夙泫。”前方行进的少司命停了脚步,回头朝着夙泫做了个意味不明的笑,“你是不是好奇,虞清言为什么是这个样子。”又是笑了笑,少司命捻着食指,轻轻地敲击着自己的颧骨处。   促然未及。   夙泫显然是没想到少司命的问话会这般直接的切入要害。是先前自己对这个小女孩的关注,表现得太过明显了吧。余光瞄到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清言,夙泫头一次觉得自己情绪开始失控了。   “阴阳家对外敌,一向是不会姑息容忍,而这次,是个例外。”   少司命现在说的话,是她这个新代弟子所不能够听的。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早。除非你有实力来保存你所知道的东西。   夙泫不明白少司命的意思,也就只能安静的听着。身体却愈加紧绷,朝着清言微微挪了些去。出于某种直觉,她是觉得有点不对。   “但外敌,始终都是外敌。”眼芒变得锐利,少司命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清言,“如果不能为己所用,那也只能够,废了。”   感觉,这一刻,夙泫对少司命的感觉,不再是那种温和的笑着对每个人打招呼的普通少年。更像是,在阴阳家里传闻的,魔鬼杀手。那种摄人心魄的眼神,疯狂得让人胆寒。   “我想,夙泫这么懂事,应该是听得懂我的话吧。”一瞬间,似乎是又恢复了妖异而又温和的少司命,语气如常。   冷汗从鬓角处滑落。夙泫不由得看了看旁边那丝毫未受影响的小女孩。紧紧地扯着自己的袖口。   实力,这就是绝对的实力。   少司命在那一瞬间施加给她的压力,比起以前在瀑布下修行阴阳术,还要大。不愧是阴阳家尖端的力量,自己之前,怕是把阴阳家想得有点简单了。现在,自己所能掌握的力量,远远不够,太小了,太微弱了。   “夙泫明白。”她不笨,懂得进退。   现在那个虞清言,大概是受了傀儡术一类的术法,不然也不会这个样子。而这样做的目的,恐怕就是要完全的控制这个女孩,为阴阳家效命。   少司命把这些东西告知于她,不是特意拉拢,那么便是给她提醒。这个女孩,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竟然会让阴阳家里的强者,甚至可能是整个阴阳家这般维护。   少司命突然间打了个响指,清脆的声音在空间里回荡。   回声?在回廊里,怎么可能会有回声?!   “接下来,你得好好保护小朋友了。”少司命又笑了。可这次的笑,让夙泫晃了眼。   近乎于妖媚的笑容和眼神,出现在了这个向来温柔的男人身上。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似乎,这才是真正的他,那个温柔的形象,只是他给予世人的面具。   “可要好好抓紧时间了。”   夙泫只来得及打量了周围一眼,脚下一空,直直的坠了下去。连带着一起掉下来的,还有那个自始至终没有一个表情的虞清言。   少司命给她们设计了一个圈套。她的脑袋里,只回荡着这样一个念头。   先前盯着虞清言太过专注,在不知不觉中被少司命引进了这里。阴阳家的后山。枯骨之井,死亡的埋葬地。   而她之前,就是借助着少司命施展的术法,稳妥地踩在了井面之上。可她现在失去了那个术法的加持,只能够随着惯性给掉了下去。   让夙泫没想到的是,少司命这次连着蜀山交与的质子也一同扔了进枯骨之井里。   好运地用出了先前在课堂上学习了快一个月的金系阴阳术,井壁上多出了一个金属踏板。夙泫踩在上面,将自己的身体给稳固了下来。这个井,全由金属铸造而成,想用金系阴阳术改变其中之一的形状,并不是难事。   而现在,她思考的是,怎么才能接住小女孩。   就算是因为不久之前少司命对她说的话,她也不能让女孩出现危险。   从落井到施展金系阴阳术再到考虑营救。不过一刹那的时间。若是大司命看到此景,内心又会有新的,对夙泫的评价。   夙泫快速地结着手印,在极速舞动的双手间,隐隐有红光泛出。   而在女孩快要下坠到她看不见的地方时,似乎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女孩托了上来。   结着手印的夙泫,脸色愈加苍白,直到看到女孩出现在了眼前,才松了口气,停止了结印的手,右手一挥,女孩像是被人从空中抛了起来,随后便是落在了夙泫的怀里。   夙泫抱着怀中的女孩轻轻落到井底,半空中原本大约只能容得下夙泫一双脚的金属板,此刻也开始缓慢地缩了回去。毕竟她的修行还不够到家。   警惕地扫视周围。她不知道埋葬了这么多人的枯骨之井,会不会有什么奇异的东西出现。   胸腔当中突兀的出现了如同针扎一般的疼痛强行使用阴阳术的反噬已经出现。喉间一股腥甜不住的上涌,即便是夙泫尽力的平复了反噬,但也还是不可避免的咳了几声。   血液腥甜的味道,充斥了口鼻。夙泫急忙拿袖口擦了擦嘴角的血丝。再低头一看,自己怀里的孩子,漂亮的脸上和发丝之上都多出了殷红血渍。   两只猫   此时此刻,借着井口投下的微光,夙泫可以看到女孩稚嫩却精致的脸庞上染上了殷红的液体,但夙泫的注意力,却被女孩的眼眸牢牢吸引。   女孩的神色依然平静,但是夙泫却从女孩那双漆黑的眸子当中看出了不一样的神采,仿若之前的精致人偶,在刹那间有了自己的灵魂。人偶,活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孩子,先前应该是中了阴阳家独有的傀儡术才是。而现在看来,傀儡术似乎是解除了。   感觉到了女孩的动作,夙泫有些惊讶的看着怀里的孩子,甚至因为那惊讶连呼吸都微微一滞。连夙泫本人都不太清楚,她惊讶的究竟是为什么这个孩子身上的傀儡术会突然解除,还是单纯的因为这个孩子的动作。女孩突然间环上了她的腰,小手很是轻柔地拭着她嘴角边的血迹。   虞清言醒了过来,或许该说是把自己的意识拿了回来。她不记得她是怎么来到这个黑漆漆的地方的。只记得她从那个看到了石兰草的地方出来后,最后的印象停留在了那个笑的温和却似乎有些妖娆的青衣男子向她走来。之后,她的世界,一片灰暗。   为什么她会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人,她不知道,甚至她不清楚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个词,过去的很多事情似乎都凭空的消失在了她的脑海当中,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她的思考,她清晰的知道,是有人对她做了什么,但却不知道是谁,究竟做了什么。而她,大概是丢失了一些不该丢去的东西。   当她再有意识的时候,她便感觉到她是被人抱着的,很温暖的怀抱,让人莫名的感到安心。光线很暗,但她抬头就可以看清那个抱住她的人的面部轮廓。很柔和,却又偏偏让人觉得刚毅。   女子的唇边有暗色的痕迹,她自己的脸上则感觉到溅上了几许温热的液体,脸上的温热在迅速的失去原本的温度,变得冷冰。   她受伤了。清言心里出现了这样的想法。   想到这里时,清言已经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来,拭去了女子唇边的暗色。虽然说不清楚缘由,可她认为,眼前的人,会让她没有那么的害怕,至少,不会让自己显得那么的胆小。从小到大,连妹妹都会追在自己后面叫着自己胆小鬼。   等等,妹妹?我的妹妹?   突然地感到自己心里生出一种反抗。像是在阻止着什么情绪的滋生。   夙泫的惊讶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怀中那个名叫清言的女孩在挣扎了几下之后便从她的怀中脱出,自己落到了地上。   落地的时候,女孩似乎踩到了什么,自女孩的脚下传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寂静当中的声响让夙泫从惊讶中回神,女孩则似乎被脚下的东西惊了一下,连着后退几步。   其实不要说是那个之后六七岁的女孩了,就算是夙泫也在看清楚了那东西之后心里也是不住的颤了一下。借着微光很容易便能够辨认出来,被跳下来的清言踩断的一根人手臂上的骨头。四周,布满了白骨,还有尚未完全腐烂的肉,肉质是鲜红的,贴在骨头上,像是人把皮剥开后的模样。这不是放置了很久的死人肉该有的模样。   她们是站在一层又一层的白骨腐肉堆积而成的地方上。   之前只注意了女孩的情况,夙泫倒是忘记了观察周围的环境。但是随即夙泫的面上便是露出了一丝苦笑,枯骨之地,枯骨之地怎么可能会没有鲜血和死亡,又怎么会少了死人的骨头呢?这样的情况,很容易便能够预料到的不是吗?   这本是阴阳家为大秦皇朝处理反对的人的埋葬地。   少司命将她们扔到这里,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   井下没有光源,只有夙泫和清言站着的小片地方有些许的光亮自井口投下,但是那样细微的光亮之下,即使是运足目力,夙泫和清言也看不到太远,漆黑的深井之下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之声,阴森而诡异的气氛在深井之下弥漫开来。   夙泫知道这里是哪里,所以她更是不敢随意走动,先不说没有光亮没有火把她们基本上可以说是寸步难行,即使是真的有了照明之物,如若不小心进了这枯骨之地的深处,那恐怕也是不好玩的。枯骨之地,在阴阳家当中可是素来有不少传闻的。   想那么多做什么,夙泫轻笑一声,声音在井底被放大,显得诡异。既来之则安之,况且从之前少司命对她说的那番话来看,这孩子对阴阳家是有着她所不能及的重要性的。虽然不知道少司命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想来他也是不会让这孩子出事的吧。   想到这里,夙泫反过去打量身边的那个紫发黑眸的女孩。她没有感觉到那个名叫清言的孩子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害怕。这或许是清言的心智远比本身的年龄要成熟的缘故。这个时候的夙泫是这样想的。   被阴阳家选中的人,果然是不普通的。   微微弯下身去,夙泫伸出手来摸了摸清言的发丝,露出了鲜少在他人面前露出的笑容。她笑起来,有着不输于少司命的妖娆,“害怕吗?”   只是想象征性的安慰一下女孩,毕竟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在陌生的环境里,踩到了骨头之类的东西,应该是会感到害怕的吧。只希望这孩子,没有把井底的情况看清。   可在下一瞬间,她又不这么想了。她就这么被自己面前的小姑娘看着,而她的手,被女孩紧紧地握住。   感觉得到女孩那或许是因为紧张慌乱的原因而微微颤抖的小手,可女孩的眼里,看不出任何的害怕,只是清晰的,看出了自己在女孩清亮的眸子里的倒影。好像,自己说出口的安慰,还没有被女孩握住的手有用。   摇摇头,清言在握住女子的手时,那种在心里烦闷的情绪又是降了下去。是了,她的感觉,没有出错。   夙泫牵着清言的手,退到了井边。背部感受到的金属冰冷的质感,暂时让夙泫缓了口气。   夙泫再怎么冷静。她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女孩,甚至从未被阴阳家派出做过任务。她的手,连人血都未曾沾过。   这是她第一次在明面上见识到阴阳家杀伐背后的惨烈。或许在那些阴阳家高层看来,这只不过是处理死人的好地方,但却让她永生难忘。阴阳家所杀的人,怕是不止在这口井里所埋葬的亡魂。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小心翼翼的问道,她怕吓着了这个孩子。傀儡术之所以被称为傀儡术,不仅仅是因为它可以让人失去神智,受到施术者的控制,也有可能因为大脑混乱而造成记忆丧失。傀儡术是阴阳术课程的必修课之一,即便是不是每个弟子都可以成功的将傀儡术给施放出来,但能够施展出傀儡术的弟子,无一不是受到了阴阳家的重视。   清言把头靠在了较为温暖的地方,轻微的点了点头,“我叫清言,虞清言。”   女孩就在她的面前,只达她腰上那么一点。和同龄人相比或许算是高,但是又怎么能和大上她不少的人相比。身子僵了下,又迅速地在心里念叨着让自己放松。夙泫从未让人这么接近过。女孩的头,抵在了她的小腹上。   夙泫的身体顿时一僵,她,是不是被人吃豆腐了?嗯对,她似乎是被吃豆腐了,而且还是个这么小的姑娘。嗯好,既然是小姑娘,那也就没什么,那就当然是不能够,斤-斤-计-较-了!   天知道她有多么的不喜欢别人这样接触。   “虞清言,”夙泫轻吸口气,即便是在枯骨之井,这一瞬间的情绪也盖过了对这里的恐惧,“头,挪开!”   她的声音很轻,怕会引来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声音尽量放到最低。但她知道,离她这么近的虞清言,一定是会听得清的。   可是虞清言压根就没有动,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直接性的忽略了自己的话。   “师兄,你这般做,万一东皇阁下知晓,怕是会怪罪下来。”黑发锦袍的男人立于井口,对着离自己不远的另一个青衣男子说话。声线柔和。   似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青衣男子的脸上笑意连连,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堂堂大司命大人,竟然也会有怕的时候。”   “师兄莫要这样取笑,”大司命的脸好似冷了下来,面上带着不悦,连声线都连带着冷了下来,“我只是在担心你罢了。孰轻孰重,师兄应当是知晓的。”   蜀山质子不同于阴阳家其他弟子。不仅是蜀山派来的人质,更是有着东皇阁下亲自下达的命令——不允许有人伤质子一丝一毫。   莫说是他,就算是云中君违抗了东皇阁下的命令,也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可现在,他这位师弟,竟是把人丢在了枯骨之井里。堂而皇之地,没有将东皇阁下的吩咐放在心上。   大概是料到了大司命会这样说,少司命眼里的笑意反而更浓了,“师弟总是这样严肃干什么,当心老得快啊。”他当然是知道蜀山质子的重要性,不然也不会特意让大司命叫来一位弟子来跟随着虞清言。   所以,不管来的弟子是他在大司命弟子中较为熟悉的夙泫或是其他人,都会受到相同的遭遇。他这是特意的,算计好了的。   不过把虞清言和夙泫丢下井后,他也就一直观察着井底的动静,以防有什么东西从深处跑出来。   他从云中君手里接过虞清言的时候,着实是惊讶了一番,生得很漂亮的孩子,要是再长大些,这阴阳家里就没有能和她的容貌相提并论的人了吧。可他惊讶的不是这个,容貌在他看来,虽然重要,一个幼童,着实让他提不起兴趣。她在反抗他,他不是没遇到过有人反抗他,但这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会以这么明显的情绪来反抗他,而非是动作行为。   “云中君,她,很有趣。”小姑娘的眼神很是清澈,这是少司命这些年里从未见过的,可他就是莫名的对这样的眼神感到厌恶,“但清言小朋友不愿意跟我走,这让我很为难啊。”   虞清言,他从云中君那里得知的女孩的名字。倒也似这个小姑娘的性子。   “师兄,若是这孩子实在不愿走,那就施术将她强行带走便是,何来这么麻烦。”一直在少司命身侧的大司命开了口。少司命的动作向来快速迅猛,这次却是拖拖拉拉地和小女孩拗了半天。   眸子一亮,少司命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低下了头,抚摸着女孩柔顺的发丝,让人看不见他眼底的情绪。他就是等的这句话。   “这怕是不好吧,毕竟这是东皇阁下指明了要保护的人。还是先将质子放在云中君这里的好。待质子想要跟过来时,云中君就将她送过来吧。”抬头朝着云中君一笑,少司命边说着边把手里握着的小手给放开。   这里只有他们三人,若云中君也是同意了师弟的建议,那就没什么大碍了。也正巧方便实施他的策划。他还真不怕云中君不同意。那个老得像狐狸一样的家伙,只会选择对自己有着最大利益的一方。   “本君倒是认为大司命的方法不错。少司命不是已经完全掌控了傀儡术了吗?小心些使用,保证质子的安全,让她的意识暂且沉睡,也非是不可行。”自从东皇阁下将质子交给他之后,他便是战战兢兢地照料着这位小姑娘。   不是调皮捣蛋,也不是古灵精怪。而是安静,不正常的安静。有好几次,云中君在修炼之时都未曾感觉到虞清言的气息,可急急睁眼就是看到了安静的坐在原地的虞清言。吓得他寝食不安。让他无法安心地进行炼丹制作。只能干愣愣地照顾了小姑娘好几天。   现在,大司命少司命来接人了。他巴不得把人赶紧地甩出去。烫手山芋,这简直就是烫手山芋!   少司命咒印施展的速度很快,右手翻动,灰色的光芒在指尖闪动。不多时,女孩神色间的反抗便消失无踪。   “云中君大可放心,只要沾染到活血的气息,这个术便是会自动解除。”   ……   “师兄,夙泫看起来,应当是没有表面这般简单的吧。”停住了和虞清言初次见面的回忆,少司命又是提到了夙泫,“进阴阳家不过半年,修行阴阳术只有两月余。可她施展金系阴阳术的手法,着实不像是生手。”   虽和少司命有相同的疑惑,但大司命却是冷着张脸,似是还在对少司命的自作主张生气,“夙泫乃月神大人亲手挑选,许是月神大人看中她这样的特质才会被选入阴阳家。”   没有反对大司命的话,少司命又是观察着井底。   让他郁闷的是,那个叫做虞清言的女孩,对着自己反抗如此剧烈。可对着夙泫却又柔顺得像个讨好主人的小狗。   哈,这个形容,让他自己都笑了出来。或许应该换个形容,这两个女孩的相处,就像一只猫对着另一只猫,所表现出的顺从。   试探   背靠井壁,有些无奈的看着依然不动的比自己矮了大半的女孩,夙泫只觉一股莫名的情绪在自己的心中蔓延。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还未有人靠她这么近过,她也从来不曾想过会与人如此接近,尤其是在这阴阳家当中,更是不该。如今虽然与她如此接近的只是一个小女孩,夙泫的心里还是有些憋闷。   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明明最开始看起来还是挺成熟的,但是为什么到了现在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呢?究竟为什么这个孩子会粘着自己不走,叫她走也不走,之前这孩子还回答了自己的话,总不会是这孩子听不到自己说话,没可能的吧。   所以现在要拿她怎么办?总不能把她硬扯开吧,毕竟还是一个那么小的孩子,而起还是阴阳家如此重视的一个孩子。   夙泫心里别扭的进行天人交战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正是因为那个女孩,她原本心中的不安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散去了大半。   正当夙泫头疼究竟应该拿这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的孩子怎么办的时候,夙泫的心中却忽的想要离开这里,去到枯骨之井的更深处。   似乎有什么吸引着她,让她离开井口,前往这遍是枯骨的地方更深之处。究竟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感觉夙泫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的身体却确实的动了起来。   后背离开了井壁,双手搭在了清言的双肩之处,手上微微用力,将一直紧靠着自己的孩子拉离了自己的身体。   夙泫迈开了脚步,只是迈出了一步,第二步甚至还没有迈出,夙泫的手上便出现了一个力道,不算很重的力道却唤回了夙泫一时有些迷蒙不清的神智。让夙泫停下了脚步。   原本俯首在那个会让自己有安心感觉的人身上的虞清言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双肩上多了一个重量,随后她便被人拖到了一边。   身体被带离的最初,清言还觉得是不是她抱住了那个姐姐让人家感到了困扰,但是随后她却发现了一丝不对。似乎那个将她推开的人竟然想要离开这里的井口向深处走去。   想要去做什么?清言的心中有些不解,但是抬眼望向那片黑暗,心中便不由得出现了一股战栗之感的清言却也迅速的意识到,那里并不是她能够去的,或许也不是她们所能去的。   那是只是看着便会感觉到危险的地方,而反观那个正要走向那片黑暗的人,清言竟发现那个人此时是眼神涣散,眼睛里的情绪不像是之前那样的温暖。意识到这一点的清言立刻伸手拉住了那个即将跨入阴影的人,在那个人回过头来望着她的时候,清言没有说话,只是向那个人摇了摇头。   夙泫停下了脚步,顺着拉住自己的力道的方向,她看到了那个刚刚被自己推开的孩子,女孩只是定定的望着自己,向自己摇头。   不要走,不要再走了。明明那个叫清言的孩子没有说话,但是夙泫却似乎从那双墨色的眸子中明白了其中想要表达的意思。突然觉得她似乎无法与那个孩子对视,夙泫扭过头去再次定定的看着那片黑暗。   她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她会突然间想要走过去?自己心里所莫名的出现的情绪,又是因为什么?   夙泫还是慢慢地退回了脚步,那里的确不应该是现在的她所能去的地方。   默默的退回脚步,夙泫还未将身体靠回,少司命的声音便从头顶传来:“两位小朋友,玩的还开心吗?”   声音在深井的井壁之间不断回荡,声音传来,引得夙泫和清言都抬头向上看去的同时,井壁之上竟然如同夙泫刚刚下来的时候一般,多出了许多金属的突起,多出了许多踏点。   玩的好吗……夙泫的心里一瞬间像是崩塌了。难道说少司命把她们两个扔下来还差点摔死就是为了好玩的吗?!……   “上来吧。”这次是属于大司命的声音从井口传来。   夙泫低下头去看了看仍然拉着自己手的女孩,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踏板,突然认命一般的叹了一口气,弯下身去抱起了年幼的女孩,带着孩子飞身而上,以出现的金属为踏板,接连的几次借力之后,终是飞身上了井口。   大司命与少司命都站在井口,大司命看着夙泫的目光也似乎与之前有了些微的改变。看夙泫的轻功,似乎内功的修行颇为深厚,难不成月神看中的是这个女孩在内功修行上的天赋,而不是阴阳术吗?   似乎也不是很对,如果是按照之前他的师兄所说,夙泫在金系阴阳术上的手法运用也应该说是相当纯熟才对。大司命突然觉得,他的这个名叫夙泫的弟子,自己的确是有那么多不了解她的地方。又或许真的是夙泫天赋内敛仍未显露?让夙泫来照顾这个蜀山的质子,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大司命思索之时,少司命却将注意力放在了清言的身上,只有六七岁的女孩在被夙泫放下之后只是看了他与他的师弟一眼之后便直接转到了夙泫的身后,两只小手紧紧的抓住了夙泫腰侧的衣物,整个人藏身在夙泫的身后,墨色的眸中有着些许警惕。像个小兽,凭着自己的直觉找到自己最安全的地方。   又是这个样子,又是这样反抗的神色,那样清澈的目光,这样的明显的反抗让少司命的心中有些许的玩味。微微低下头去看着女孩的眼稍稍抬起,少司命看到的便是夙泫似乎也有着些许无奈的表情。   这两只之间的互动似乎也蛮有趣的呢,但是究竟为什么,那个来自蜀山的小朋友竟然如此的不待见他,反而这么粘着这个她也是刚刚才见面的,名叫夙泫的阴阳家小弟子呢?是因为他之前对她施术吗?似乎也不是,在他对她施术之前,她对他的抗拒似乎就已经很明显了才对。   不过现在的情况似乎是那位蜀山的小朋友对夙泫很亲近,夙泫却对小朋友的亲近不太领情的样子啊……   抬起眼来站在一大一小两只小猫的面前,少司命抬起手来,手指在自己的下巴上轻轻擦过,随着这个动作,少司命的眉眼之间竟是再次出现了些许的媚态。事情似乎会很有趣。   “那么就恭喜夙泫通过了考验。我也就能安心的把小姑娘交给你照顾了。”少司命抬眼,朝着夙泫眨了眨眼。   听到少司命如此说,夙泫心里本就崩塌的地方塌得更厉害了。   考验?照顾一个小姑娘需要在这种地方进行考验?怎么说都是不合情理的吧?   “夙泫的阴阳术修炼虽不够火候,但手法已经很是熟练。看来在课后有下过功夫,”大司命的声音适时响起,听起来就像是对夙泫的表现很是满意,“我与师兄本意乃是想看你能够保护清言到哪种程度,却没想你的表现,如此优秀。”   大司命那很是满意的语气,冷清的嗓音却让夙泫冷汗直冒,“弟子……自然是要尽力保护质子,否则就白费了大司命的教导。”   夙泫听着少司命的话,现在是不怎么相信的,可大司命的话又让她不得不信。大司命在阴阳家可以算是一诺千金,要骗人是不会的,也更不屑来欺瞒自己这个毫无身份地位可言的弟子。   又在心里暗自懊恼。怎会在这样的情况将自己的实力给显露出来了。   大司命向前移步,从夙泫的身后将一直躲着的清言拎了出来。速度极快,连着在清言旁边的夙泫也未看清。   看着大司命出手的少司命显然松了口气。眼里眉里透着愉悦,“师弟先将清言带回去吧。我随后就来。”   虞清言在被大司命强行的拉开夙泫身边之后,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的光,似乎是在警示大司命。   在虞清言身后的夙泫自然是看不到虞清言的行为。只是在心里暗暗奇怪,向来果断的大司命,为何会在把这个女孩抓过去之后又停下了?   而一直在女孩对面的少司命却是看得一清二楚。不仅是对着虞清言那种猫一般的行为更感兴趣,更是觉得这个女孩不像是蜀山公主。这种拥有着野兽的本能的行为。非是生来就有。   “师弟快把小公主带回去吧。实在不行,就向着那老头子要两颗丹丸好了。”少司命催促着大司命赶紧回去。眼里的情绪已然收缀好。   身经百战的大司命又岂会被这样不过六岁的小女孩给吓住。不过是对着这样年龄拥有这样的眼神感到震惊而已。   随即,大司命回过了神,微微颔首,向着女孩的脖间一点。抱着身体变得绵软的虞清言纵身离去。   枯骨之井的井口旁,只余下了少司命和夙泫二人。   少司命的沉默不语让夙泫心里捏起一把汗。她不知道面前的这个阴阳家五大长老之中的第一高手,究竟能够看出自己的多少秘密。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少司命开了口,说出的话却让夙泫匪夷所思,“就在想,原来这世上,竟然有与我这么相似的人。”   第一次进阴阳家的时候,自己就是看见了少司命的。那样看着像青莲,却又充满了妖冶气息的男子。让自己的视线,不自禁的跟着他走。   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对少司命开始了关注。本以为他应该是自己所向往的一面。而现在,他却告诉自己,其实他们是一类人。   “新进入阴阳家的弟子,无一不是怀着成为人上人的心态而来。而你,或许是掩饰得很好,但也不能无时无刻的掩饰。你是怀揣着仇恨而来。”   夙泫自心里倒吸一口气,手脚越来越冰凉。她以为谁也不会知道的秘密,竟然是在从第一天进阴阳家的时候就被人知晓了!   没有去注意夙泫的反应,少司命像是陷入了回忆,自顾自的说着,“你是我在阴阳家见过的,第一个以这样的目的进来的人。而我能够发现,是因为,我也是。”   “在阴阳家的帮助下,我的大仇已报。阴阳家被我视为第二个家。我不允许有人动它一丝一毫。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少司命的话让夙泫身躯震了震。而那直视着夙泫的眼睛,仿若是紧盯着猎物的野兽。带着压迫和威胁。   “我不想知道你的阴阳术是为何如此熟练,更不想知道你的内功是为何在这般年纪就这样深厚。”   少司命的话,越说越让夙泫惊心,而惊心之后所产生的想法竟是想要赶快逃离。   “若是为阴阳家效力,那么以你的能力,要想在阴阳家得到不低的地位,不难。但若是想从中将阴阳家连根拔起,”少司命不知何时靠近了夙泫,低下头,贴近了她的耳边,“我不介意现在就动手。”   “……少司命大人多虑了……弟子怎会……”夙泫察觉到少司命的接近,温热的带有男子清新的气息打在她的耳边,条件反射的想要退后。却惊骇的发现自己动不了。   搭在自己肩上的少司命的手,正微微泛着光。那是在施展阴阳术的表现。   “不会就好,”好似之前的事未发生过,少司命放开了搭在夙泫肩上的手,眼睛里带着笑,略微泛着妖冶,“我想,夙泫是不会让我失望的。那么,就回去吧,明天记得来照顾小公主。”   “是。”夙泫回答着。目送着少司命的远去。忽的叹了口气,向着同少司命不一样的方向离去。   逗猫的难度   大司命看着面前躺在榻上“装死”的师兄,面上难得的露出了惊讶之色。他不过是出了次任务,将近一个月不在罢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他的师兄,阴阳家的少司命露出这样的神情,用起了许久都没有出现过的这幅模样。   “师兄,怎么了?”大司命一边跪坐在榻旁一边向榻上背对着他侧躺的青衣男子发声询问。话音出口之后,榻上侧躺的人猛的坐起身来,双手扶住大司命的双肩,将大司命的身体扳向自己的方向。   “师弟,我觉得我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天大的错误。”阴阳家的少司命此刻竟然露出了近似于可怜的样子,面上满是哀切。   大司命微微一怔,还未等大司命发出询问,少司命的后半句话已经出口:“如果能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揽下照顾那个小姑娘的任务的。”   那个小姑娘?稍微反应了一下之后,那个紫发黑眸的女孩的样子出现在了大司命的脑海中。很特殊的小姑娘,就连他自己都颇有些兴趣,但是为什么他的师兄现在会是这般样子?   “发生了什么了吗?”大司命将手伸到少司命的后背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的同时发出询问,少司命则松开了大司命的双肩改为跪坐之态的同时一脸沉痛。   “师弟,你走的这段时间,云中君传月神大人命令让我开始向那个小姑娘传授阴阳术,但是那位清言小朋友……”   传授阴阳术?难道是天份太高了?但是天份高的话难道不是应该好教的吗?自己的师兄也不应该是这个反应的吧。难不成是太低了?但是月神大人和东皇阁下都看重的人,就算是差还会差到哪里去吗?   大司命对少司命的反应颇为不解,待要开口询问的时候,转过头去却看到了他的师兄正看着他,近乎泪眼婆娑,看得大司命心里一颤。   “师弟,我是真的不想再去教了,清言小朋友真的是东皇阁下和月神大人看重的人吗?为什么我觉得不管我教她什么她都完全不上道?”   大司命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少司命已经打开了话匣子,抱怨已经停不下来了。   “我教她轻功,虽然还算上路,但是跑两步就摔,好吧,这个我可以认为是她年龄还小掌握不好。”   “我教她打坐修炼内力,她老是乱动沉不下心来,这个我也可以认为是她尚且年幼沉不下心来。但是在阴阳术上,我是真的完全没有看出她哪里有天赋啊,师弟。”   东皇阁下和月神大人选出的人在阴阳术上没有天赋?这真的可能吗?大司命有些回不过神来,少司命的抱怨却还在继续。   “教她基础的土系阴阳术,她却连结印学的都很勉强,我可以认为她在土系阴阳术上没有天赋。教她火系阴阳术,结印倒是会了,但是连火苗都见不到,说是火星还差不多。”   此时的少司命弓着腰弯着背,一副筋疲力竭的样子让大司命觉得好像下一刻少司命就会直接瘫倒在那里一样。   “金系阴阳术,好,但是金属都放在她跟前了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不应该的吧。水系阴阳术就更不要说了,估计连她自己点起来的火星都灭不掉。”   说完这些,少司命真的如大司命所想一般直接倒了下去。   大司命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同时却也觉得有些好笑,自己的师兄看来是完全被那个小姑娘打败了啊……   一边想着,大司命一边伸出手去在少司命的身上拍了一拍:“师兄,你忘了,还有木系阴阳术。”   “师弟!你在开玩笑吧?!”少司命再次一个打挺坐了起来:“其他系的都是我好不容易找人现学现卖教她的,木系?现在整个阴阳家都未必会有一个修行木系阴阳术的人吧。”   “不是未必,是根本没有。”大司命的一句话彻底粉碎了少司命的幻想,大司命的下一句话则让少司命好似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如果最后的木系阴阳术也是如此的话,那么就不是师兄你的问题了吧。”   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少司命突然间从榻上跳起来,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屋中。大司命的耳旁只留下了少司命留下的“我去找云中君借书”这句话,大司命则在屋中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于是下午的时候,少司命是带着四个人和每个人手中的一大摞书去见蜀山的质子虞清言的。大司命的话可以说是为少司命提了醒,他明白他的师弟的意思。   如果他试着教了,但是这个蜀山的质子虞清言小朋友还是不上路的话,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和月神大人说,他才疏学浅,实在教不了这个孩子之类的,就可以顺势把事情推出去,但是想想的话少司命又觉得有点不甘心。   不管怎么说,虽然说这个孩子在阴阳术的方面是有些不上路,但是还是蛮有趣的,他的热闹还没看够,于是他特地带了这么多的书来,可谓万事俱备。   无论这木系阴阳术虞清言小朋友能不能学的好,他都可以直接把书放在这里,然后直接走人了。学的好的话就说一句“你在木系阴阳术上实在有天赋,远超于我,你已经完全可以自行学习”,若是学的不好便甩甩衣袖直接走人,留下一句“五系阴阳术都是这般,孺子不可教也”什么的,就好了吧。   所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至于那东风就是他能不能度过离开阴阳家前的那段时间了。他早已经在找书的时候翻了不少阴阳家里留下的木系阴阳术书籍,但是他竟然对书上的东西完全理解不能。   怪不得这些年来阴阳家已经没有人学木系阴阳术了,没有老师的话完全学不好的吧。干脆以考悟性为理由直接念书给她听好了,嗯,好主意。这么想着的少司命越发的愉悦了起来,略微加快了脚步。   走到为虞清言安排的房间之前,少司命直接推开了房门,房门刚刚开启,少司命便见到了正走向房门方向的虞清言。   “清言小朋友这是要出去?”少司命挥了挥手,示意他后面的弟子将书给放在里面就可以走了。自己倒是看着虞清言,笑意连连,“今天可要继续学习了。”一想到不管自己怎么教,这个小朋友也还是这样样子,他就有点懊恼。阴阳家的少司命,教出的学生就算是再不济也比眼前的这个小家伙要好得多。   “为什么夙泫姐姐没有来?”虞清言没有理会少司命的话,开口询问。自那天起,每天都会有一个红衣身影跟随在少司命身后。而虞清言也很是喜欢看到那一袭红衣的夙泫。   她不喜欢眼前这个男人,就算他长得很漂亮。夙泫姐姐,看起来很听少司命的话。夙泫姐姐的名字,也是在自己百般询问少司命之后才告诉了自己。一定是听了这个人的吩咐,夙泫姐姐才不会把她的名字告诉自己的。   虞清言的问题,让少司命有点明了。夙泫么,似乎是被月神大人派去执行任务了啊,倒是有几天没有见到她了。不过,小朋友对着自己的敌意,似乎很大。对夙泫的关心,好像又有点过头了,这样的话……   “为什么我要告诉你?”说完,少司命在心里暗暗一笑。这样的情形,在虞清言询问自己夙泫的名字的时候,也是这样。   抿了抿嘴,虞清言转身朝着屋里走去。坐在了平时学习阴阳术的地方。   微微抬了下眉尾,少司命也就坐在了虞清言的对面。他自然是看得出虞清言此刻的神情,就算是再忍耐,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孩童。委屈,不甘,愤怒。这些情绪都是明显的表露在了她的脸上。不过知道隐忍,倒也是不错的。   食指微弯,指骨敲了敲桌面,少司命狭长的眼睛直视着虞清言,“今天学习木系阴阳术。学得好,我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前提是在我的能力范围内能够做到的事。”   少司命看着对面的女孩,眸子好似亮了起来,眼里的情绪骤然消失不见。   “不过,看你先前学阴阳术的表现,怕是也就那样了。”少司命开口打击着虞清言。但他的心里也确实是这样想的。阴阳家还没出现过一个能够学懂木系阴阳术的人。“先回答我,何为五行?”   手紧紧地抓着桌沿,虞清言虽小,但也知道自己之前的表现有多糟糕。大脑快速的转动着,回想着在教授自己阴阳术的第一天,少司命说的话,“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   “继续。”修长的手指捻过桌面的茶杯,少司命另一只手拿起茶壶,朝茶杯里倒水。摇晃着杯里的水,笑吟吟地看着对面那个因为快速的回想而面色有点泛红的虞清言。   “五行相生……五行相克……生、长、化、收、藏……万变不离其宗……”磕磕碰碰的吐出的话,让虞清言冷汗直冒,先前放在桌上的手搭在了膝盖上。她微微的扯着袖口。   放下了茶杯,少司命随意拿起了放置在桌上的书,翻开后,表情变得严肃,“说得不错,看来你还是能够记下来一些东西的。那么现在就开始学习木系阴阳术,可要听好了。”   “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少司命停了下来,等待着虞清言的发问。   不过要是他回答,大概也是回答不上的。这本木系阴阳术的开头,和其他系的阴阳术的书,完全不一样。仅是开头就这般不易懂,更别说书里的内容了。那就胡诌吧,反正他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教而已。   “少司命大人,月神大人有请。”门外的弟子看起来已经恭候多时,似乎是有什么紧急的事。   少司命不得不暂停一下对虞清言的教导。他将书递给虞清言,起身向着门外走去,“书自己看着,一会儿我就回来。”   接过了书,虞清言并没有像少司命想的那样最多看个一两页就不会看了,反而是翻着一页又一页。但少司命没有看到这样的场景。   ……   月神殿中,   月神依旧是坐在了纱帘之后,看着纱帘前同自己一样跪坐着的几个人。那都是阴阳家的顶尖实力的存在。平日里皆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而现下,都是聚集在了月神殿之中。   紧赶慢赶的赶过来的少司命,此刻也是坐在了这里面。心里充满了疑惑,阴阳家的五大长老,现在都在这月神殿里。究竟是有着什么事,才会让这些长老都来了这里。   “此事,为东皇阁下亲自所下之命。不可外传。”月神话音一出,就像是石子打在了平静的湖面一般,让人内心掀起了波澜。   就连质子的事,东皇阁下都是没有这样做,虽说是有一定的缘故,但这样的命令下得不多。除非……   “星魂护法的继承人,已被寻到。”   果然。少司命在心里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对外宣战或者要去暗杀诸侯之类的命令。阴阳家每次寻到有足够天赋,日后能够坐上护法之位的人,也就只有五大长老知道。   也不知是哪个弟子外出寻到,这对阴阳家来说,可谓是功不可没。   “大司命。”月神点到大司命后,继续说道,“你所教的名叫夙泫的弟子,待她回到阴阳家后,可进阴阳阁第一层挑选阴阳咒术进行学习。作为这次对她的奖励。”   “是,月神大人。”听得这话,大司命心里也是明了。   这次寻到有能力继承星魂护法之位的人,原来是夙泫。   盘根错节   觞酒豆肉,好不自在。官家摆出的宴席,果然不是自己这个小弟子平日所能见到的。   收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夙泫还不明白这个任务,对阴阳家到底有什么作用。任务的内容看起来,只有害而无利。   比起在这里,和这些人交际,还不如回阴阳家。那个虞清言都要比这里的人可爱得多。若不是因为自己是来自阴阳家,这些人,怕是也不会看自己一眼吧。   想到这里夙泫微微一怔,为什么会想起来那个磨人的孩子呢?   想起那个孩子,夙泫就会有些头疼,同时也会觉得有些好笑,那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特别的粘自己。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似乎正好与自己相反。   不,不是似乎,那个叫做虞清言的孩子的确是和自己相反的。自己是认为,比起自己的师父,那个冷若冰霜的大司命,反而觉得少司命比较亲切。而那个孩子恰恰是各种不吃少司命的套路的样子。就是连着大司命,她也是爱理不理的样子。   究竟自己身上有什么让那个孩子这么粘着自己呢?   说实话,夙泫从来都不认为自己会是那种吸引小孩子的体质,如今遇到那个小家伙,已经快融入了自己生活的小家伙,夙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管怎么说,那个孩子还算是听话,这点还是让夙泫颇为欣慰,教她认一些在阴阳术中书籍中才会出现的生僻字的时候学的也算快,看起来应该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但是多少也见到了那个孩子练习阴阳术的时候,夙泫却又不觉有些茫然。   能让阴阳家的至高存在东皇太一和月神大人都那样看重,甚至为了她可以放弃对蜀山一脉的大好形势,为什么那个天生异相的女孩看起来在阴阳上没有天分一般。   少司命在的时候,或许可以用虞清言不认真,是特地和少司命作对来解释,但是少司命不在的时候,夙泫却看到了清言的态度,很认真。那样的专注程度甚至让夙泫觉得这不像是一个只有六岁的孩子,但是除却在轻功和打坐方面之外,在阴阳术的方面却丝毫看不到一点天赋,甚至被收入阴阳家的普通子弟都会比她好一些的吧。   夙泫看到了虞清言在将少司命气走之后的练习,却没有在后来少司命问起之时将那个孩子的反差告知少司命。虽然其中也有那个女孩的恳求在其中,但是具体为什么她竟然会愿意帮那个女孩隐瞒少司命,连她自己都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开始想着一个和自己的以后会没有丝毫关联的人了。那个孩子,在长大之后,就会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吧……   但是,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去。还是要尽快回去阴阳家才好,如果回去的太晚,少司命和她的师父大司命可都是会怪罪自己的。对于想要早些回去的心思,夙泫如此对自己解释。   “若是李斯大人知道了,想必也会高兴的。王贲在此多谢夙泫姑娘的传达了。见到月神大人后,请代我向她问好。”坐在首席上的穿着官服,自称是王贲的男子,端着酒杯对夙泫说道。   听着男子的话,夙泫也收回了自己扩散的思维。看起来,这个人应该是与月神大人有着交集的,不然也不会单独让自己向月神大人问好。   夙泫自然是知道王贲说的话的意思。她向来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在这里待了几天的时间,也就明白了阴阳家派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如若自己猜得没错,这次的任务,让她来,或许是有些原因在里面的。   阴阳家,倒是好大的胃口!   “有劳王大人了,”随着礼仪,夙泫也是回了王贲一杯酒。这里除却在此侍候的婢女之外,就只有她和王贲二人,“夙泫再劳烦王大人,在之后将这封信交给李斯大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指尖一弹,本应是薄脆的竹片,直接的插入了主座椅上。信封卡在了王贲的耳边。   王贲本也是久经沙场,自然而然的对危机有着些预感。太阳穴突突的跳起,心里陡然一紧。   下席就坐的那一袭红衣的少女,就算是阴阳家派来的,他也是带着那么一丝轻视在里面。以往与自己会面的,都是阴阳家的高层人物。而这个少女,自己从未见过。   可现在,自己眼旁那信封,让自己收起了那丝心思。或许,这个姑娘,是阴阳家着重培养的人才。这一次,不过是来为自己以后铺路的。   “夙泫姑娘客气了,阴阳家果然是人才辈出,”抽出竹片,王贲又是吃了一惊,竹片被插在木头上的一角,没有一丝被毁坏的痕迹,而且竹片之中应是中空的,能够塞进一片丝绢。看来得让大人注意了。阴阳家,果真没有一个好相与。“不知姑娘的这封信……”   “我想,王大人是聪明人。也就不用夙泫多说了吧。”又是一杯酒入口,夙泫不得不承认,就算是自己不喜欢这里,但是这里的菜色确实不错。   在阴阳家,自己需要小心翼翼的掩藏自身的实力,但在这里却不用。即使自己还不能够打败大司命和少司命,可要威胁一个秦朝的将军,那是再简单不过了。王贲,和他父亲一样是秦朝的将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不过也只是在战场上,在这里,他怎么都不可能斗得过自己。   “那就有劳王将军了。夙泫先走一步。”没有丝毫的因为这是秦皇的使者而对他客气。   她只对能够让自己刮目相看的人尊敬。即便是大司命,她也只是因着阴阳家的规矩而在行为上有着礼仪。而自己,再怎么都不会一辈子都对阴阳家的人恭敬。   街上的热闹繁华,是在阴阳家里怎么都看不到的。   哪怕是下定了决心想要潜心修炼不理世事,夙泫也是对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有了点兴趣。想要上前,却看到了那些小摊贩直接将摊子给收了回去。   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雨点打在自己身上。 下雨了。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可以避雨的亭子,夙泫瞅了瞅自己裙摆下已经湿透了的部分,暗暗地叹口气。自认倒霉。出个门都能遇到这样的天气。   “交出你身上值钱的东西。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什么?……莫不是幻听了。正低着头整理衣服的夙泫,直接性的无视了这句话。谁会在下大雨的天没事打劫。   “喂!看你这么漂亮原来听不懂人话啊!”   终是抬起了头,她在心里抽搐了下。这是什么情况,一个小破孩子来打劫?没有搞错吧……   在夙泫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小男孩。看起来比虞清言还要小,可他的眼神,不该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凌冽凶狠。   “啊~,姐姐身上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小朋友打算怎么抢?”笑得有些柔媚。夙泫弯起了一边的嘴角。她倒想看看,这个看起来就和小乞丐似的男孩,会用什么方式来打劫自己。   男孩似乎是被夙泫的表情给激怒了。眼神愈加的凌冽,瞪得夙泫都有点心悸。   “瞧不起我的人,都去死吧。”随着男孩的话,空气里竟是产生了破风声。夙泫心里一惊,赶忙朝左挪了几步。自己原先的位置,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沙石飞溅。   阴阳术!这个男孩,竟然会阴阳术!   怎么可能,阴阳家并没有任何一个弟子流落在外,更何况,这不过是一个年幼的孩子。   男孩似乎是看到了夙泫的躲闪,本凛冽的目光夹杂了些许慌乱。他能够活到现在,多是倚靠的这个不知缘来的能力,来吓唬一些单独出行的贵族公子小姐,以便得到金银财宝。可今天,他的好运,貌似是到头了。   “说,你的阴阳术,是从哪儿学会的?”夙泫的手,此刻微微的泛起了红光,做出了一个虚抓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隔空的掐住了男孩的咽喉。   而与夙泫对峙的男孩,也确实是觉得自己不能动弹,就好像被人抓住了似的。喉咙扼得难受。   “……什么……阴阳术?……”一个从未听过的词汇,闯入了男孩的脑海里。他竭尽全力的想要挣扎逃离,却发现自己压根就不能动。   不知道阴阳术是什么?那他怎么会阴阳术。那只是阴阳术入门的施放方式,攻击力不高,也不容易打中敌人。又或者,自己遇到的这个男孩,会和大司命说的,是一种情况。为修行阴阳术而生。   夙泫手上的红光逐渐消失。男孩只感觉到身前一轻,朝后踱了几步便想要跑走。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闪身,夙泫直接用手拽住了男孩的胳膊。明明看起来纤细的手臂,却让得男孩无法挣脱。   “楚臻……”知道自己今天是踢到了铁板,楚臻虽是不情愿,但也识时务。   叫楚臻……阴阳家所记录的档案里,没有这个名字。那么就是从来没有修行过阴阳术的人了。看起来年纪比虞清言还要小,给那个小家伙当个玩伴也不错。而且,对自己的计划,有利无害。   “考虑一下,同我回去,怎么样?”她明白楚臻想要的是什么,从他的眼睛,就可以看出来,“你会得到更多人的尊敬,摆脱现在这样的乞丐般的生活。”   楚臻抿紧了嘴,想要挣脱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说的话,让他很是心动。   “如果考虑好了,就告诉我吧。有人来了。”夙泫拉着楚臻朝里走了几步,坐了下来。   果然同夙泫所说的,没等一会儿,亭子里就来了人。   应当是和夙泫一样,是来避雨的。来者看起来是个琴师。目力较好的夙泫,看出了男子背后背着的琴。素白色的衣衫上带着些许鹅黄色。显得儒雅。   男子径直走到亭子里,背后的琴也是因着坐在的动作而放在了腿上。看起来,是个很爱琴的人。男子放好了琴,眼神却并非置在琴上。   顺着男子的目光,夙泫看到了离亭不远处,一个女子的身影。   婉约聘婷。银发如绢。   瞬息万变   “阴阳家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情啊。”宽敞的屋子里,一名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立于屋中,面向敞开的大门,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手中的信函,眼中却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凌厉之色。   “阴阳家派来交接之人最后留下的这封信,我不敢随意打开,所以特来交给李斯先生。”此刻,不久之前方才与夙泫交接的王贲此刻正毕恭毕敬的站在李斯身后的不远之处,听到王贲话的李斯则在王贲说话的时候拆开了手中的竹简,露出了置在其中的丝绢。   丝绢上不过八个字:   秦若统一,阴阳为患。   但是同时在李斯看来,内容可不止那八个字。看完信函的李斯突然间大笑起来,同时将展开的信重新折上放回原处:“阴阳家,胃口可真不小。”   没有转身,李斯将双手背后,目光投向窗外不知何处:“王贲将军,今日所见之人将军以为如何?”   站在李斯身后的人在听到发问之后微微皱眉,倒不像是因为为难,反倒是更像是在认真的思考李斯的问题。   “即使是先生这样问,我也没有办法很好的形容出来。”终于舒展开了眉头,王贲躬身行礼:“看起来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谈吐之间却已经颇有大将之风,交涉之时近乎滴水不漏。”说到这里,王贲的声音稍微顿了一顿,“而且以这个年纪竟然已经有了这样不输于一流高手的深厚功力……”   王贲的话只说到这里,李斯却是听懂了王贲未说完的话。   “在将军看来,阴阳家有没有成为百家之首的可能?”再次将手中的信封举到眼前,李斯头也不回的向身后的王贲发问。   “这……”王贲一时语塞,眼中却满是震惊之色。   似乎是猜到了王贲的反应,李斯轻笑一声,“将军是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的人,自然对两军结盟背后的利益分配有所不熟。”   “自阴阳家的掌舵人东皇太一开始,两大护法月神星魂,其下更是有五位长老。”默默的将手中的信函收起,李斯回过身去面向王贲:“虽然如今的阴阳家星魂护法暂时缺位,但是毫无疑问,那阴阳家余下的七个人,任何一个都不会比你见到的那个人要弱。”   “即使是单从这些实力顶尖者来看,阴阳家的实力已经不容小觑,更何况阴阳家弟子虽少,但是所谓天赋平平之人却从没有可能进入阴阳家,就连踏入阴阳家的门槛也不可能。”   “先生的意思是……”心中默默的将李斯的话咀嚼一番,随后王贲颇有些犹豫的开口,李斯却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那么快,虽然如今六国心思不齐,军队久未经操练,再加上有了阴阳家和公输家的协助,我大秦的铁骑踏平天下已经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是阴阳家除了高强的武艺和莫测的阴阳术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本事,即使是我也想一探究竟。”   那么请问李斯大人想要如何?王贲的话甚至没有出口,李斯已经对那尚未出口的询问做出了回答:“传闻东海之上有一座飘渺仙山,乃仙人聚集之地,仙山之上则存在长生之术,我王有意寻找,那去寻找的工具,蜃楼,姑且也是要做些准备才是。”   说话之间李斯缓缓踱步走入内堂,能够走到这个地步的王贲自然也是聪明人,这次关于阴阳家的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那我,先行告退了。”行礼过后,王贲静静的退出了屋子。李斯则停留在屋中若有所思,在这样的乱世当中,恐怕诸子百家中的大部分都会采取观望态度才对,但是究竟为什么阴阳家会反其道而行之,这样早便与秦国结盟……这一点李斯一直都想不通。   阴阳家可能会成为秦国一统天下的强大助力,自然也可能会成为秦国在这条道路上的拦路猛虎。   “阴阳家。”默念着这三个字,李斯的眼中,锋芒再现。   大秦宫中近日颇不平静,有人偷偷的与秦王嬴政说,太后身边的那位红人嫪毐实非宦者,常与太后私乱,生子二人,皆匿之。与太后谋曰,“王即甍,以子为后。”王怒,下吏治,一时间宫中人心惶惶。   李斯跪坐在铺着羊毛毯的榻子上,望着跪在他跟前的宦人,语气清淡,“丞相何言?”   宦人伏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丞相说,说,让先生……”   他的话未完,李斯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拧眉思索了一阵,然后回复,“你且回去告诉丞相,李斯明日就会过去拜访他。”   “诺。”丞相府中的宦人缓缓的站起了身子,弓着身子倒退了出去。李斯望着那个宦人退出空旷大门的身影,侧脸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窗口。阳光从镂空的窗口打下,落下了斑驳的痕迹,尘埃在一缕又一缕的阳光中升起。李斯望着那漂浮的尘埃,有些失神。   刚刚得与阴阳家的消息,而今秦宫中又出了这样的事情,看来大王真的要动手了。   攘外,必先安内。   嫪毐……不过,是个未成宦人的宦人而已……至于丞相……   眸光沉静,瞳孔深处一片的清冽。   翌日,丞相府中,李斯站在空旷的大厅中,望着那个坐在主位上不再英俊挺拔的中年人,低声开口,“丞相近日可好。”   秦国现今的丞相吕不韦,那个早就过了不惑之年的男人抚了抚手指,眉目仍旧是一片沉稳,可是略微烦躁的情绪却从那双不再清明的眸子泄露,“好与不好,斯不知?当初,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他进宫的。”   仿若是划破多年的僵局一样,多年来不痛不痒的问话再也不能够继续了。李斯深深的望了一眼这个对于自己有知遇之恩的男人,然后握了握藏在袖口深处的拳头稳住了心绪,“事已至此,丞相又何须多言。该是早做打算了。”   男人倚在椅背上,磨砂着手上的玉石扳指,“昔年著《吕氏春秋》的人,都还在。此次,虽伤却不致命。我,不会连累到你的。”他的话,说到后面,有些模糊不清,但李斯还是听懂了。   心口一缩,两相对视,默然无言。男人突然垂首笑了一下,“我老了,也看清了,昨日差人去你那里,就是想见见你。问一问,我还有机会,回到阳瞿吗?”   他抬眸,那双岁月留下了过多痕迹的眼就这么落在了李斯的眸前,直直的望着他,再也没有躲避。一时间,李斯有些恍惚,就好像还是多年之前初见的那时候,他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锦衣丞相,而自己还只是初出茅庐的少年。   没有算计,只有,知己一般的惺惺相惜。突然就放下了这么多年端起来的架子,叹了一声,“会的,你要离开,自然是可以的。”   吕不韦轻笑,“如此,我便放心了。有机会,我还想去邯郸走走呢。”   李斯闻言,一阵恍惚,胸口有种苦涩的东西蔓延到心肺。邯郸……秦王子楚与丞相不韦初遇的地方。他抬眸,对上男人满带沧桑的视线,“六国归一,到时,没有去不了的地方。”   “原来,还真是如我想的一般。”吕不韦扬起了嘴角,“他还真是个好孩子。”   ……   李斯定了定眼眸,然后躬身行礼,“若无事,臣下告退了。”吕不韦摆摆手,“你去吧。”   许久未见,终究只是以这样的场面收了场,只是在李斯踏出殿门的时候,一直窝在椅子上的丞相突然开了口,“李斯,这天下,是你们的了。”   恍然间,哀鸣涌上心头。那时候,他也是对着他们这样说,可是从未觉得会这样过。而今听来,感慨万千。终究,还是抵不过岁月,终究,还是要离开了……   长长的碎石路上,李斯迈着脚步缓缓的走。阳光打在肩头,让他的身影浮在了地面上。消瘦挺拔,坚定有力……   九月,秦王夷嫪毐三族,杀太后所两子,而遂迁太后于雍。诸嫪毐舍人皆没其家而迁之蜀。王欲诛相国,为其奉先王功大,及宾客辩士为游说者众,王不忍致法。   此后,王庭后宫安,朝中稳定无事。那个男人果真和他说的一样,不受累。   旧的政权落下,新的政客上来。六国统一,国内再无可阻之势。   高渐离、雪女   待阴阳家向秦王传达消息不过几月余,秦朝上下整顿,李斯上任。秦王出兵至韩边境,无一国敢与秦相对,以之援韩。而韩王安,仍旧夜夜笙歌,未觉危机已至。   “大司命认为,应当如何?”穿着黑色袍服的男子端坐于桌前,刺绣在黑服之上的蓝色细纹显得男子更为儒雅。   一如往常,大司命摆的是与对面男子不同的姿势。男子脚垫臀而坐。大司命则是盘坐。   “我乃奉东皇阁下之命,听从指挥便是。”手置于膝上,大司命捻出一个手印,继续说道,“但,若我阴阳家有需要,还望先生……”   以阴阳家为名,绝口不提自己的名讳。阴阳家的凝聚力,当真是比他想象中还强。   “阴阳家支持秦国,秦王对李斯亲自吩咐过。李斯自是明白的。”李斯拱手答道。面上的笑意让人琢磨不清。   自丞相吕不韦被革除,李斯便也受到了秦王嬴政的重用。手中所握的权势也愈加大了起来。   秦王派兵攻韩。除却秦王本有一统天下之心,也得于李斯的建议。   而在李斯的建议之下,阴阳家也派遣了门人,以示对秦王行动的支持。一个是此刻在李斯面前的大司命。另一个是曾于秦国传信的夙泫。   “目前传来的消息,对于我们进攻韩国都是有利的。”李斯揽起袖袍,舀起了一匙茶,将盛至七分的茶杯推到了大司命面前,“雁春君被杀,却是韩王派兵追杀。燕太子丹派刺客妄图刺杀陛下,想来燕王是不敢轻易动兵。所以此次,就有劳阴阳家的二位,在暗中袭击韩兵,同时将刺杀雁春君的人,抹除。”   李斯的语气不重,却是毋庸置疑。这关系到下一步计划。   接过了茶杯,大司命端起茶杯,却只是手指在杯沿边轻触了下,将其放下,“不出意外,定会完成任务。”语罢,起身出房。   热气环绕着茶杯,杯口处开始龟裂。   ‘咔咔’   青铜器裂开的声响,让人止不住的头皮发麻。直至最后,青铜碎屑混杂着茶水,滴滴答答的,顺着桌沿跌至了地上。   “若他想杀你,易如反掌。”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打破了自大司命走后的寂静。   李斯面上表情正常,却也不禁摸了下冷汗。还是低估了阴阳家的实力。   “李先生对我的帮助,我会谨记于心。但仍提醒先生一句,莫要小瞧了阴阳家的任何人。”   ……   “大司命大人。”红衣少女立在大司命身侧。已长得过长的额发遮住了少女的目光。   微微颔首,大司命低声说道:“准备一下吧,这是你的第一项任务。”   “夙泫明白。”点头应允,夙泫转身退了出去。她没有问大司命任务的内容。   从阴阳家出来的时候,东皇太一就吩咐了下来。一切任务都必须由两个人一同执行。   大司命与李斯会面时,她便遵照大司命的话,在他的房间里等待。会以为大司命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却只是从其口中得到了一个有任务的消息。这也让她看出了大司命有什么不对劲。   与平时,有些不一样。   “唔……”闷哼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中指裂出了一道血痕,大司命心底暗暗叫遭。   也不知那李斯是从何找来的方法,竟是可以破开自己的阴阳术。阴阳术并非万能,即便是再厉害的阴阳师,也是需要借物才可施展阴阳术。   阴阳家弟子所施展阴阳术的凭借,便是自身的一双手。   自己是修习的金系阴阳术,施展术法的限制比起其他系的更大,但也具有了更强的威力。而今,那李斯在器具上做了些手段。让自己的手受损。只怕目前会影响到阴阳术的施展。   究竟会是谁……如此了解阴阳术的弱点,又如此了解自己的弱点……   “月神大人,请秉明东皇阁下,此次任务,或有所失。”他施展出阴阳术将消息传入阴阳家中,为了能让阴阳家提前有着防范。他没有告诉师兄,怕的是以师兄的性子会直接跑来找他。   这里是秦王的地盘,他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不被监视不被怀疑。更没有把握可以以一人之力来抵抗整个军队。   将消息传送之后,大司命抬起头来深深的出了一口气,微微低了视线。   在距秦不远的秦韩边境之处,一篮一白两个身影在峡谷快速奔驰。男子身着暗纹白衣,背负古琴,宽袖长摆的服饰在疾走带起的风中猎猎作响。女子一头醒目的雪色长发,身着深蓝色长裙,曳地的裙摆却没有影响女子轻盈的脚步。只不过相较而言,女子脚步虽轻,气息却已经出现了些许的不匀。   “再坚持一下,前面不远便是秦国的边境。”似乎是感受到了女子的吃力,稍在前方的男子略微转过头来:“进了秦国边境,我们暂时就安全了。”   领头的男子视线再次看向前方,口中未停:“秦国是如今第一强国,即使韩王再过昏庸无道,也不敢公然对抗秦国。”   “当然,如果能够在进入秦国边境之前便脱离危险自然再好不过,希望巨子的接应能够赶得上。”男子的话音越来越低,最后直化为喃喃低语。   陡然间,男子眸光一凛,狭长的双眼中迸射出凌厉光芒。   “停。”随着一声疾呼,男子上前的身形陡然一滞,男子身后女子也在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之下减缓了身形,停在了男子身前不远之处。   “出什么事情了吗?”女子的呼吸依旧急促,问出的话却在男子回答之前便已经得到了答案。一堆人马逐渐出现在视野所及之处,最初处的黑线在二人眼中逐渐呈现出本来的面貌,军队,韩国的军队,韩国的军队竟然早已在此封锁,正逐渐向二人靠近。   男子眉头深锁,女子的眸中亦有忧心划过。但是如今,前后拦截,后有追兵,退无可退,此处地势险要,且他们二人连日奔波,劳顿不堪不说,身上多少都有伤势,且有真气不继之势,若要面对后方大军,倒不如与面前数量较少的军士殊死一战!   面前的军队数量并不算多,不过数百人而已,但是即使是这数百人,全盛之时的他们也没有把握在短时间之内与之决胜,更何况他们二人连夜奔逃,早已疲惫不堪。   思索对策只是,男子已经取下背上古琴,支于地面,而那自远处而来的军队也已经到了距离他们不过一箭之地,对方军队中有人纵马出列,身披甲胄手按长剑,来人高喊:“高渐离,雪女,你二人刺杀雁春君,如今已无生路,还不赶快下马受缚。”   “雪女,为今之计,恐怕只有我二人自前方军士当中杀出一条血路,方可能出逃,以我剑出为号。剑出之刻,你左我右。”来将高喊之时,男子压低了声音,对身旁女子轻声私咐。   女子点头,男子旋即向来人喊道:“我高渐离与雪女二人既能从韩都杀出重围,直至此韩与秦边疆之界,如今韩王派将军及区区数百军士来到我二人面前,将军难道就没有想过,你们被派来也许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   男子的话让对方的将军明显一怔,转眼之间,寒光闪动,白衣的男子自琴低抽出一柄长剑,剑出之时的寒光闪了那位韩国将军的眼,几乎是同一时刻,与大军对峙的两人分向左右,分别向前方军士杀去。   同样是那处峡谷,有两人疲于奔命,此刻正于军中厮杀,倒是另有两人奔走于此间峡谷,只若闲庭漫步一般。   厮杀之声自前方传来,稍微靠前,一身白衣的阴阳家大司命微微挑起眉头,向来清冷的面容之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饶有兴趣的表情:“这韩国的军队行动的速度倒是比我想象的更要快上几分。”   说话间大司命脚下加快了脚步,红色衣裙的女弟子紧随其后。   “在我到之前可不要死了,不过若你们死了,只能说你们没有资格成为我的对手。”   大司命的话随着风渐渐消逝,就在大司命近旁的夙泫则多少有些好奇。   阴阳家的大少司命执行任务之时向来独来独往,即使有人随行,身旁大多也不过是同为长老之人,从未曾有一名弟子傍身于侧,如今阴阳家大司命亲自出手,能让这位大人亲自出手的究竟是什么人,这位大人的真正实力又是怎样?   走的更近了,夙泫已经能够看到黑压压的大片军队,看到大军在战斗时激起的尘土。   大司命一直在想前走,未有丝毫停顿,径直向军中走去,夙泫虽然不解,但也未曾稍作询问,径直随着向军队走去。   这些军士说到底也不过是比普通人强上一些罢了,如若她手段尽出,即使是她想要全身而退大概也算不得什么难事,而且不要忘了,她的身边还有那个实力深不可测的阴阳家长老大司命。   在接近军队的时候,队伍末的几位军士发现了二人。排在军队末尾的军士犹豫的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发现二人的军士便蜂拥而上,举起手中的青铜长朔直向二人而来。   墨家巨子   夙泫绷紧了脊背,双手之间已经握起了阴阳家咒印的起手式,以备不时之需。当军士冲来之时,夙泫也做好了出手的准备。只不过未等夙泫出手,那几位冲上来的军士已经相继慢慢停下了脚步。   步伐变得迟缓,身体变得沉重,几位军士当中或有人向下看去,或有人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出现的二人,但是无一例外的,冲上来的军士未及来到二人一丈之内,身体便已经沉重坠地。   就连夙泫眼中都露出了几分不可思议,目光落在了依然目标不斜视,走在前方的男子身上,不过惊讶也不过是片刻,片刻之后夙泫若有所思的收回了目光。   高渐离已经不记得他杀了多少人了,手中的水寒剑已经化为了收割生命的利器。轻盈的长剑在挥舞之间带起了道道寒风,纤长锋锐的剑身之上滴血不染。   与高渐离相比,雪女的战斗并没有那么杀气四溢,她的战斗反而更像一支唯美的舞蹈,一场只应在舞台上出现的表演。有多少军士还未在那唯美的舞蹈当中回过身来,便已经被那舞蹈引上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   当雪女终于协助高渐离开出了一条路,高渐离的水寒剑终于架在了那位韩国将军的颈上,高渐离和雪女都未曾受到一分伤害。一位俊雅的男子,一名绝美的女子,两人站在众多尸骸中央,迎接了余下军士恐惧的眼神,但是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这场仗他们究竟有多辛苦。   自然辛苦,如果不辛苦,他们就会直接杀出一条血路,而不是挟持这位将军下这不知最后是输是赢的赌注。   “让你的人都退下。”高渐离在手上微微用力,那位将军的颈上便出现了一线血痕,水寒剑的寒气顺着伤口,沿着脖颈让被挟持的人身上微微一颤。   伤口更深了些许,而顺着伤口流出的鲜血则在那剑锋渗出的渗人寒气之下化作血色冰碴。   “我再重复一遍,不想死的话,不想让你的人死的话,就让你的人全都退下。”高渐离再次发话,趁着军士不动之时,雪女也走到了高渐离的身边不远处,戒备依然没有放下。   颈间的长剑散发的寒意让身为将军的男子有了一瞬间的惊讶与胆怯,但是转念一想,他多少也知道了眼前二人或许并没有他们表面上的那般轻松,   就算你杀了我,你们也逃不出去。   被挟持的将军本想这样说,来自军队末尾的异动却吸引了挟持了他的人,甚至还有被挟持之人的目光。   军队当中自军尾到军前自动的让开了一条路,有两人自让出的路缓缓向军前走来。   当先一名男子,身着白衣,面目清寒,嘴角却勾起了会让高渐离觉得危险的弧度。随后一名女子,赤红色衣裙,年龄似与雪女相近,同样的风华绝代,却初显妖娆,是与雪女完全不同的气质。不仅如此,不知为何,两人竟觉得那女子多少有些眼熟。   两人缓缓走来,全然不见紧张之感。高渐离握剑的手慢慢绷紧,眼前的两个人,尤其是那个白衣男子虽然没有多余的动作,却也正因如此,无形当中便带给了他巨大的压力。   来人是敌非友,短暂的对峙之间,已经有冷汗自高渐离的脸颊滑过。下一个瞬间,高渐离突然便舍了面前本要挟持的人,泛着寒光的水寒剑径直向男子颈间划去,却被男子不慌不忙一个闪身轻飘飘躲过。去势汹汹的水寒剑,竟是连男子的一根发丝都未曾削断。   高渐离眼中惊讶之色越发浓重,对付面前男子的胜率自觉又低了几分。   这个男子究竟是什么人物,如此高深的武艺,在江湖上为何从未耳闻?   原来这次的任务就是这两个人吗?相比对方觉得她不过是眼熟而已,夙泫倒是很快记起了这两个曾经在秦国境内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倒不是因为她的记性有多好,只不过是因为这两个人实在太过与众不同。   夙泫刚刚辨出两个人,那男子便已经攻来,夙泫不太了解为什么大司命会带她前来,在她看来,眼前的这两个人,大司命一人出手便已经绰绰有余,在看到大司命轻松的避开了那第一剑,夙泫更是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这边不会有问题,没有什么好注意的,那么就把注意力放在那个女子的身上吧。   阴阳家大司命与高渐离已经开始交手,高渐离一击不成本还再欲抢攻,却感到一股凌厉剑风反向自己颈部袭来。一惊之下,高渐离向后跳开,退出几丈开外,却仍是被对面之人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青铜长剑削去了几根发丝。   此人来时明明是空着双手,如今那柄青铜长剑又是何时出现的?高渐离眉头紧锁。   高渐离处在近处没有看清大司命的动作,雪女与夙泫两人却将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在闪开高渐离一剑的同时,身为阴阳家大司命的男子单手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做出了几个动作,同时另一只手则在近在咫尺的一名军士手中兵器上轻轻划过,顿时那名军士手中的竟断裂开来,直如被利器削断一般。而那长朔尖端则被男子紧握手中,在淡淡的弥漫的白光之后,换了一个形态,化作了一柄青铜长剑。   这厢高渐离不敢有丝毫松懈,那边的阴阳家大司命却完全不见有丝毫的紧张感。   自出现之时便已经带着的若有若无的笑意此刻似乎更浓了几分,淡淡的笑意隐藏不住主人的嗜血杀意,高渐离直觉后脊发凉。   “你究竟是什么人?”按捺住心中的不安,高渐离站定身体,水寒剑轻颤,发出悦耳轻鸣。   对于高渐离的戒备,身为阴阳家大司命的男子似乎毫不在意:“东皇至上,星月为裳。云中在畔,司命潇湘。百家之首,唯我阴阳。”   高渐离的瞳孔一紧,他完全没有想到眼前的人竟然是来自阴阳家!   未待高渐离有其他的反应,对峙的白色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面前,于此同时,高渐离似有所感,身体微微倾斜后仰,同时急速的向身侧退去,险险的避开了那本来将要滑向自己颈间的一道剑风。   脸畔一凉,虽然避开了长剑,长剑之上吞吐的内力以及带起的剑风却是在高渐离的脸上破开了一道不长的口子。   为什么江湖上从未听过有此人的传闻,高渐离觉得他此时已经明白了,之所以没有传闻,恐怕就是因为见识过此人功力的人都已不在人世。   身形刚刚停下,雪女的声音便突然传来,暂时打断了两人的对决:“你们不顾这个人的死活了吗?”   “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身为阴阳家大司命的男子饶有兴趣的暂时停了手:“我从未说过我们是为协助韩国而来,反倒是若是要这个人的命,我倒是很乐意帮上一把。”   大司命话音刚落,雪女便发现被自己挟持的人似乎除了什么问题。那人先是颇为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胸口之前,不知何时出现的些许凹陷,随后便是吐出了大口的鲜血,软下了身体,倒地而亡。   “这下应该没有碍事的人了。”大司命尚未回过头来,便感觉到凛冽寒气直逼而来,泛着淡蓝寒光的水寒剑更是近在咫尺。   寒气四溢,就连真气都在水寒剑的寒气之下化作锋利冰刃,铺天袭来。正是高渐离对敌之时的最后手段,易水寒。   在这招式之下,阴阳家的大司命却神情未变,甚至没有丝毫躲避的动作。然而出招的高渐离却多少发现了些许不对。   他的招式竟然出现了些许的偏差,也正是因为如此,让原本应该致命,甚至避无可避的招式被轻松挡去,而面前的人更是在最后一刻,用空出的手抓住了水寒剑剑刃。   高渐离甚至惊讶不及,便觉一阵剧痛自肩部传来。   奋力反转剑刃,挥来握紧剑刃的手,高渐离发现那阴阳家大司命抓住水寒剑的手除了布上了点点冰晶,竟是丝毫未损,而原本在另一只手中的青铜长剑此刻竟是已经插在了自己的肩头。   猩红色的血液顺着剑刃留下,而长剑则在高渐离将其拔出,掷于地上之后变回了那断掉的长朔上端。   雪女跑到了高渐离的身旁,峡谷当中还活着的军士早已在他们的将军死后一哄而散,只留下遍地尸骸和双方对峙的四人。   而后又多了一名缓缓纵马而来,一身黑衣头戴斗笠的人。   黑衣人出现的一刻,大司命的笑容渐渐敛去。   阴阳家情报遍布天下,眼前的这个人,如果他猜的不错,恐怕就是他的师兄曾经提到过的墨家巨子!   大司之死   策马而来的黑衣人,气势逼人,自身的气息却收敛,沉寂温和。就像未出鞘的剑,他的锋芒,尚且在剑鞘之中。   “墨家向来以兼爱而待人,阴阳家也谓是墨家之友,却又为何徒增杀伐,以至助秦?”黑衣男子下马,牵着缰绳,踱步至高渐离身旁。   大司命退后了两步,已死去的韩国士兵手中的青铜长朔开始聚拢。此刻他收起了面对高渐离时的轻松写意。高渐离的功夫他尚不为忌,只当他多年未出阴阳家的试刀石。而眼下,墨家巨子明显不同。   可是,按理来说,墨家巨子出现在此,自己应是会提前得知才是,不论是阴阳家的情报网,又或者秦国的情报网,都能探得这样的消息。除非……   “天下乃为强者之有,弱肉强食,巨子莫不是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明白。”手势连连变幻,大司命余光扫了夙泫一眼,随后目光直视墨家巨子。   自己不能击溃他,能逃,却不能将夙泫也带走。   “弱肉强食?……”墨家巨子重复的念了一遍,像是在有样学样。大司命看不清藏在斗笠之下的巨子的脸庞,却听得出之中所含的情绪。   “还未请教是阴阳家的哪位?”   “阴阳大司。”话音一落,大司命右手朝前一指。箭雨铺天盖地的奔向了墨家巨子和高渐离、雪女。地面上所有的青铜兵器都被转化成了青铜箭。   他感觉到了墨家巨子对他的杀意,在他说出弱肉强食的时候。所以自己必须要抢先下手。   却不料,当箭雨抵达墨家巨子面前,还未接触到墨家巨子,便被一一击落。此时的墨家巨子,周身环绕着黑色剑气。剑已出鞘。   大司命微微的皱了下眉,但也了然。墨家巨子若是同高渐离那般容易击溃,那也就不会是墨家第一强者了。但这样就更为麻烦了,没想到这一代的墨家巨子竟然可以将内力实体化。   手印再度转变,被击落的青铜箭融为了一体。而此时,箭雨已停止,化为了青铜巨剑攻向墨家巨子。   墨家巨子持剑向前,内力化为的剑气在通体漆黑的剑上环绕。   “将他带走,一直向东,会有人来接你们。”只交待了这样一句话,巨子横剑,黑色的剑气向前环绕在了那柄青铜巨剑之上。剑气如墨,拦截住青铜巨剑所发出的叮叮声响极为刺耳。   雪女搀住高渐离上了马,没有丝毫的犹豫,策马朝东飞奔而去。她与高渐离在此都会成为巨子的累赘,会让他们生存下来的机会更少。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先行远离。   “夙泫,追上他们。”眼前的墨家巨子显然未出全力,而自己,虽未到达极限,但却因修行阴阳术的根基有所破绽,不能使出更有威力的招式。   那把剑,应当就是墨家历代巨子的信物,墨眉。似剑非攻,通体漆黑如墨,无刃无锋,平平若尺。   墨眉剑用在墨家巨子手上,却不像高渐离用出水寒剑会受到自己的影响。那把剑就像与他的灵魂相守。自己只能控制无魂的金属物质,却不能控制已有自身灵魄的剑。   高渐离的水寒剑也算是名剑,可他的剑并没有被他唤醒。高渐离和这位墨家巨子,相差略远。   红衣少女微微颔首,随后也是朝着东边飞去。   墨眉剑嗑在了青铜巨剑之上,墨色的剑气带着巨剑飞转,碎成了一片片。   阴阳术被破,大司命闷哼一声,面色略微的苍白。没有了阴阳术的支持,地上的青铜又变回了先前的青铜长朔。   “阴阳家的阴阳术玄妙,讲求完美,但若修为不足就会连带威力不足,而身为大司命,阴阳术却是被我所破,接下来,只怕你也没有能够抵挡我的力量了。”巨子将墨眉竖在身后,一语道出了大司命此刻的窘境。   阴阳家历来孤傲,更何况大司命向来不喜落人一等。双手交叉,食指、中指、拇指相并,而后又分开,右掌俯在左掌之上。掌心之中泛着淡淡的白光。   本已变回原状的青铜长朔,又是发生了变化。   青色的铜器逐渐变成了液体,流到了巨子脚下,只一瞬间,便是包裹住了尚没有防备的巨子。   手印又变,做出了压迫的动作。已覆盖了巨子的青铜也相应的陷了下去,显现出了巨子的轮廓。   已经愈合的中指又是渗出了血珠,缓缓地从指尖滴到了地上,又渗入了土壤之中。大司命心中暗暗叫苦,没有想到墨家巨子如此难对付,自己现在施展阴阳术已不能用出原本威力,最多用出七成之威。即便是这样,也不能阻拦住这个黑衣男子。   强行使出现在的自己所不能用的阴阳术,之后会承受的是什么,他当然是知道。但若能以此杀掉墨家巨子,也算值了。   青铜覆盖了巨子的身体,同时也会在里面延伸出铜刺。不能够运用墨眉的墨家巨子,与运用了墨眉的墨家巨子,差了至少一个档次。   待夙泫追上了载着高渐离和雪女的那匹马时,她也不知道自己运转了多久的轻功。   踩在树顶的一片叶子上,夙泫没有去捉住这两人,只是紧紧地跟随其后。她不用听从大司命的话。   一声马啼响起。雪女停下了马,夙泫也跟着停了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在制高点上,她不怕有人会看见她。   只见一名穿着素色长裙的少女朝着雪女、高渐离走来。   高渐离因受伤而被雪女搀扶着下马,伤口即便是点了穴道也还是有血液流出,却在那女孩用了银针之后止住了血。   “在下高渐离,多谢姑娘相救。”倚靠着雪女的高渐离不禁对这个女孩高看了一分,连声道谢。   女孩将银针取出,又转而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拿出一支玉瓶,递给了高渐离,“不必,巨子指引你们到此,也是让我救治你们。这个药你且服下,会减轻伤势。你们二人随我来。”   “还不知姑娘姓名。我叫雪女。”未及女孩转身,雪女连忙问道。大概是觉得这样救治了高渐离,于情于理都该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名字。   女孩顿了下脚步,嘴角弯了弯。不知是因为后背少女所报出的名字,还是自身心情的愉悦。   “端木蓉。”   夙泫看着地面上三人的汇合,转头看向自己来时的方向。一个黑影正向这里疾奔而来。夙泫瞬即转身,脚尖轻点树叶,飞身而去。   待与黑影擦肩而过之时,夙泫轻声一笑,“多谢。”   黑衣人压了压斗笠,点了下头,随即加快了速度奔向高渐离三人所处的位置。   斜眼见着墨家巨子远去,夙泫也是加速离去,速度竟是只比墨家巨子慢了一分。   纵身至先前大司命与墨家巨子,夙泫看到遍地的青铜长朔,韩国士兵的尸体已然是不见,只余一个白色的身影,倒在了堆积的青铜长朔之中。   “大司命大人。”夙泫靠近了那个白色的身影,语气平淡。平日里冷峻的面庞,现在尽是苍白之色。只是在喘息而已。   白衣之上血迹斑斑,就连修行阴阳术最为保护的手,也满是丝丝血痕。   “现在的你还真是狼狈,连话都说不出了吧。哪里像是阴阳家的大司命。”弯下身,捡起了一支青铜长朔,夙泫笑着,眉眼之间,带了些许柔媚。   “不过,倒也谢谢你了。阴阳家的大司命,就由我来做吧。”   柔和了的眉眼带着杀意,随着逐渐弯起的嘴角,青铜长朔也刺进了大司命的胸口。   “是巨子来了。”一直注意周围环境的端木蓉,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墨家巨子的到来。急急上前迎接。   “蓉姑娘,赶紧离开。”巨子脚步踉跄,缓了一阵才吐出这一句话。   气息不稳,脚步虚浮,这分明是……   “巨子受了内伤。”很是肯定的道出了巨子现在的状况,端木蓉蹙眉,“我们赶紧走,这里不安全。高渐离,雪女,与我一同行走,巨子便骑马吧。”   高渐离嘴上没有应答,却将马牵到了巨子面前。他现在服了药,伤势也比先前好了些。   巨子也不推辞,翻身上马,稳住自己身形,“走吧。”   一路安全,四人到了端木蓉所居住的镜湖药庄,高渐离扶着巨子进了庄内,留下雪女端木蓉跟随在后。   “也亏得巨子内功深厚,否则这样的伤势,只会要了他的命。”端木蓉说着,随在高渐离之后进了药庄。   “蓉姐姐的医术当真是高明,真厉害。”很是自来熟的,雪女唤出了姐姐二字。   “……”端木蓉连连朝前快走了两步。隔了一会儿话才飘进了雪女的耳中。   “在师傅那里我已学会她所能交给我的一切,剩下的,就需要我自己来琢磨。而救人治病,是再好不过的方法了。”   阴阳家的变动   雪女此刻心里多少有些焦急。现在的事情她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实在是不多,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直到这时,她尚且心有余悸。   行刺之后的逃亡,逃亡当中的战斗,甚至还有最后得救之后的欣喜,对她来说都是如此的不真实。或许是因为之前来追捕她们的男子太过厉害。现在她几乎完全没有事,才显得像是一场梦境一般。   只不过如今仍然在被治疗的两个人身上的伤势,无疑是在提醒她那段记忆的真实性。   高渐离受伤的事情雪女很清楚,在受到那个据说是来自阴阳家的男子拦截的时候,他们二人早已经真气不继,而且早时身上已经有了些许的伤势,这一点雪女自然知晓。   相比而言,倒是将他们二人成功救出的墨家巨子的身上的伤势,更让雪女惊讶。   “高渐离所受大多只是皮外伤,看起来很严重,但是大多其实是真气不继所致。伤势较重的反而是巨子你。”名叫端木蓉的医者此时正在为巨子施针治疗。   “巨子你与内力深厚的对手比拼,虽然听你所说你已重创对手,但是你自己的内伤却也不轻。虽然可以通过施针之法以及内服药物之法调理,一段时间之内还是不要动武为好。”   雪女打量着面前的名叫端木蓉的女子,有钦佩,也有好奇。   看起来很年轻,大概与自己差不多,或许看起来要小上一点。如此年轻,医术便竟然如此高明。   观色断症之时虽然开始时不动声色,言明之时却准确无误且一语中的。   配药施针之时虽然并不见奇巧之处,动作之间却分寸恰当而不差分毫。   “蓉姑娘本医门中人,师承医仙,年纪轻轻却已有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墨家巨子的突然开口,成功让雪女回过了神来。   “原本只知道端木姑娘医术高强,却没有想到竟是医仙传人。”说话的是已经做了简单包扎的高渐离,高渐离此刻向仍然在为巨子施针的端木蓉微微颔首:“姑娘宅心仁厚,此番承蒙相救,感恩不尽。”   高渐离说到这里,墨家巨子竟是突然间大笑起来,“小高,这你可就错了,如今称端木姑娘为医仙传人可是多有不妥,前任医仙已在不久之前退隐,今日的端木姑娘就是新一任医仙。”   “不必,医者救人乃为本分,况且我也并非你们想象当中那般,我自可医治病人,但是我这山庄也有我自己的规矩。”高渐离和墨家巨子的话似乎对这个人没有任何影响。施针结束的端木蓉不慌不忙的将针灸所用银针收于盒内。   “规矩?”这次开口的是雪女,她实在是好奇,这位新一任的医仙究竟会定下怎样的规矩。   “因逞凶斗狠,比剑受伤的人不救。”端木蓉一边收起盒子,站起身来,一边若有所指的看了高渐离一眼。但救治墨家弟子,自己是义不容辞的。“你们在此修养一阵便好,大约半月之后,伤势自然痊愈。”   端木蓉说罢便走出了屋子,出屋之前,脚步停顿些许,“雪女姑娘,能否请你随我来一下,关于这两名伤员有些事情我想要嘱咐你一番。”   相对于端木蓉的淡漠,雪女则似乎更加热情了一点,面对端木蓉的要求从善如流:“端木姑娘向的周到。”随后雪女转向墨家巨子和高渐离:“你们先好好休息,我随后回来。”   雪女随着端木蓉来到了一个类似于药房的位置,简单的柜架之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药材。   端木蓉在药架之间行走,行走当中似乎随手一般,会随手捡上一些药材装到端着的碗中。若有医术颇高之人,便会看出,那看似随手之间拿捏的药量却是分毫不差。   “高渐离的伤势不算很重,他的伤势以外敷为主,药物的话每日服用一次便可。巨子则以内服药物为主要调养,针灸疏通经络为辅,每日需服药三次。”   说话之间,端木蓉已经取好了两人要用的药,走到了煎药要用的煎锅之前,“今后半月,每日卯时、午时、酉时,为高渐离与墨家巨子取药的事情,还要麻烦雪女姑娘了。”   “端木姑娘不必客气,直接叫我雪女,或者阿雪便好。”雪女向端木蓉莞尔一笑,“此事本便是分内之事,姑娘救治我等,雪女早已感激不尽,这麻烦二字,可是担待不起。”   “既然如此,看样子你我年龄相当,你也直唤我的名字便好。”正准备煎药的端木蓉动作顿了些许,面上却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做出了回答。   “那这样好了。”雪女走到端木蓉的身边:“能者为大,我就叫你蓉姐姐,你称我阿雪,这样可好?”   淡漠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些许的裂纹,有些错愕的,端木蓉看了看走到自己身边的雪女,看到的是那个银发少女,如同雪后的阳光般温暖的笑容。   “随你。”   大司命与墨家巨子一战,墨家巨子失踪,大司命身亡。   阴阳家得到了这个消息,而消息的传递者,是远在秦军的夙泫。   怎么可能。   少司命平日妖异的面庞因着知晓大司命身亡的消息而尽是冷峻。师弟与墨家巨子交战应是势均力敌才对。   果然,果然自己应该是在师弟传消息说任务有变之时就赶过去的。现在,就连最后一面都是没见着。   “少司命大人,夙泫已带大司命遗体回阴阳家。”一个穿着阴阳家弟子的人,禀报着消息。   挥手,示意弟子退下。少司命一脸冷凝,身形消失在了房间内。   枯骨之井,历来是反对阴阳家的所作所为的人的埋葬地,现在又是秦国敌对的将领的埋葬地。而在井向南的不远处,则是阴阳家历代先辈的埋葬地。阴阳家先辈恐枯骨之井长此以往会生出怨灵,便以阴阳家人死后的躯体为介,施以阴阳术,镇住枯骨之井因阴阳家而死去的灵魂。   而现在,死去的大司命,也是会葬在此地。   白衣男子的表情同往常一样。只有衣衫上的血迹和没有脉搏的跳动昭示着男子已不存人世。   “未追踪到那两人后,我便回了先前大司命大人与墨家巨子交战的地方,却是见着大司命大人倒在地下,青铜长朔穿透了大司命大人的胸口,墨家巨子也不见踪影。”简单的汇报着,夙泫观察着少司命的脸色。   墨家巨子……当真是不该小瞧了墨家。“将他葬进去吧。”对着周围的弟子吩咐。   阴阳家的高层,只有他来了这里。大司命的死,还不足以对整个阴阳家有什么影响。毕竟,死了一个大司命,新的大司命就会接任,这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即便他万般无奈,想要替师弟报仇。而现下,“夙泫,随我去见东皇阁下。”   “可……少司命大人,大司命大人的死因……”有点错愕,少司命一向是对大司命的事很上心,又怎会对大司命的死因毫无详查的心思。   “师弟已身死,让他安息,不用再打扰了。”   弟子们纷纷退去,夙泫则由少司命带领着前往东皇太一的所在之处。   如今这个样子的少司命让夙泫有些害怕。不是温润的,不是妖娆的,甚至不是愤怒的。   有的只是彻骨的冰寒,夙泫甚至觉得她从此时的少司命身上看到了曾经的大司命的影子,只不过冷的更彻底,寒的更入骨。   一路上,少司命一言不发,夙泫的心里也有些战战兢兢。   之前那个会对她使用威逼利诱手法的少司命似乎已经不见了,从前的少司命,偶尔夙泫还会觉得他是一个好人。如今的少司命却只会让夙泫觉得危险。   “东皇阁下就在这里,你自己进去吧。”在一片阁楼之前停下来,少司命回身淡淡的看了夙泫一眼,下一刻已经身形已经消失在了夙泫的眼前。   夙泫不太清楚为什么东皇太一要见自己,但是既然是如今阴阳家的第一人,那么无论夙泫是怎么想的,那么这一面就是一定要见的。   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夙泫推开了面前的那扇门,门内一片漆黑。   夙泫深吸了一口气,上前几步,走进了黑暗,门则在她的身后悄然合拢。   一间装饰还算华丽的屋子里,紫发黑眸的女孩正在百无聊赖的翻阅着手中的书卷,手中偶尔会做出几个手势,不过视线却是一直停留在摊在面前的书卷之上。   清言来到阴阳家也已经有半年多了,这半年来,有的时候,那个被这里的人叫做少司命,而且看起来地位很高的人会来给她教导,教导的内容却换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好像将教导的内容放在了内力和轻功的修行,还有这所谓木系阴阳术之上的样子。   不过虽说是教导,在教导阴阳术的时候,少司命来到这里的时候,虽然会给她讲解很多,但是清言总是不知道那些东西究竟要用到哪里。   清言不知道为什么要学习木系阴阳术,但是既然学了之后就能多知道一些关于那个姐姐的事情,和那个姐姐在一起的时间多一些,清言觉得也无所谓。   清言如今已经知道了,那个感觉很亲切的姐姐叫做夙泫,是从少司命那里知道的,虽然是在所谓修行成果交换信息的威逼利诱之下知道的。   半年以来,夙泫有的时候会去完成任务,这一点清言是从少司命的口中知道的,偶尔那个被称为大司命的人也会一同前去。这种时候,清言就会老老实实的呆在屋子里进行修行。   木系的阴阳术,出乎意料的难,甚至清言也没有听说这里的这么多人中有其他人是修行木系阴阳术的。火系和金系很多,水系和土系也不少,唯独木系,从未听过有人修行。   但是清言也与一般人不同,如果说硬要她做一个对照,她偏偏对这无人修行的木系阴阳术最感兴趣。   今天似乎出了什么事情,人都不在,清言对于出了什么事情也不感兴趣,夙泫姐姐不在,于是清言便又自己一个人躲在了屋子里,翻看那些少司命带来的木系阴阳术典籍。   清言正在尝试做一个手势,大门却被人重重推开。   有些惊讶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清言抬起头便看到推开了大门却没有走进屋子的少司命。   “从今往后,你跟着夙泫。”   只有一句话,少司命便不顾屋中尚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的清言,消失在了门前。   师兄已经不在了。   那么这个游戏也再没有了进行下去的必要。   新任大司命   面前是漆黑的一片,夙泫虽然知道这是无数阴阳家子弟都期盼着能够来到这里的阴阳阁,但是这里却让夙泫多少感到有些不安。   在这里她即将见到东皇太一,那个在阴阳家说一不二的人,她不知道东皇太一找她有什么事,但是对于只要提到这个名字,夙泫心底的深处就会渗透出丝丝缕缕的恨意。   但是她不敢表现出来,她如今的真实实力尚不及阴阳家几大长老,又谈何可以与东皇太一,这个阴阳家当中也是处于巅峰的高手相提并论,现在的她大概连反抗都做不到吧。   夙泫心底的忐忑还未曾有丝毫的褪去,在漆黑的虚空当中,似乎从极远的地方,一个陌生的男音已经传到了耳边。东皇太一!根本不需要多想,声音主人的名字已经呼之欲出。   “夙泫,年十五,入我阴阳家之后,由护法月神选出深造,后入已故大司命门下修行金系阴阳术,可是如此?”陌生的男音用平缓没有波澜的语调说出了事实,夙泫的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回禀东皇阁下,正是如此。”夙泫隔空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行了一个礼,尽量调节着自己说话的语调,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并无异常之处。   “那么,接下来的这些呢?”在得到答复之后,声音再次响起,当东皇太一的这句话传来的时候,夙泫的心里几乎可以说是狠狠一颤。   男音的语调依然没有丝毫变化:“虽在修行金系阴阳术的大司命门下修行,实际上火系阴阳术方为擅长,最擅长的招式,则是阴阳家唯长老之上方才能够有资格修行的,阴阳合手印。”   “我说的有错吗?前任护法星魂之女,夙泫。”   听到这些话之后,夙泫的身体猛然一抖。她一直以为前任护法星魂有女儿这件事,曾经是整个阴阳家都不曾知道的,却没有想到,她的身世竟然早已完全被东皇太一知晓。   身上不自觉之间已经渗出了冷汗,心里在短短的时间之内也是百转千回。   就到这里了吗?夙泫有些自暴自弃的想,但是转念之后夙泫却已经冷静了下来,觉得既然已经被知道了,她在东皇太一这里无论如何也无法逃掉的话,那么其他的也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颤抖的身体逐渐平静的下来,在发觉身体已经暴漏的一刻出现闪躲的目光也安定了下来,虽然心里还是在紧张,依然在恐惧,夙泫却在同时强作镇定的看向声音传来的前方。   如果自己死掉了会不会直接被丢下那个枯骨之井,也不知道自己消失了有没有人会发现,夙泫在这个时候有些惊讶的发现她竟然想起了这个。   应该没有其他人会发现的吧,在长老和护法的眼里自己只是一个小弟子,可有可无,在其他弟子的眼里自己也就是一个有些运气但是却没有什么天赋的普通弟子,没人会在意的吧。   如果说是会在意的话……会不会是那个总会粘着自己的小女孩?紫发黑眸,话不算多,但是却总是在粘着自己的女孩,她的话会不会发现自己不见了?忘掉自己有会花多少时间呢?   不过大概也用不了多少吧,夙泫略微自嘲的笑笑,正有些出神,那个陌生的声音却再次传入耳中:“我会向月神和其他长老嘱咐下去,从今往后,由你接掌大司命之位。”   夙泫怔在了当场,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事情是如何发展下来,夙泫甚至完全不能理解。   直到一股力道从面前袭来,她被那股力道直接推得向后退去,视野当中迎来了光亮,脚下再次触及了坚实的地面,夙泫方才如梦初醒,终于回过了神来。   东皇太一知道了她的实力,但是她却没有死?反而她还被赋予了大司命之职?   夙泫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从面前门扉当中的黑暗当中,那个声音再次传来,只不过这一次声音犹如蚊呐,更加像是直接想在夙泫的脑海当中。   “但是我希望你能够清楚,以你的实力在阴阳家是无法掀起什么风浪的,如果你有了什么不忠于阴阳家的心思,你的下场,想来你自然清楚……”   面前的大门猛然合拢,但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冷汗自额头留下,夙泫的心里满是震撼,连额上的冷汗都忘记了要抬手拭去。   这就是阴阳家的第一人,东皇太一的实力吗?如此内力,这般收发自如,虽然通过这番夙泫大概也知道了阴阳家备受推崇的东皇太一并非是神一样的存在,可以上知天命,但是东皇太一的实力依然让夙泫为之胆寒。   不曾想过有人真的能做到这样的地步,这又是否真的是人能够做到的程度?   就算不算上这些,东皇太一的任命也一样让夙泫有种晕晕乎乎的感觉,如今的她已经是阴阳家五大长老中的大司命了,已经走上了曾经只能仰望的位置,但是一切却好像都那么不真实。   夙泫就连她自己是怎么回去的都不太知道了,总之意识回来了,面前就已经是她的住处了,当然现在也是清言的住处,两个人住的并不远。   看到那个坐在门口一边看着竹卷似乎还在一边在等人的女孩,夙泫明明不久之前才见到过,此刻却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当那个紫发黑眸的女孩看到了夙泫向夙泫跑来扑倒了夙泫的怀里,感受到怀里的温度,双手抚上这半年以来又高了不少的女孩的肩膀,夙泫才终于有了一种真实感。   之前的一切都不是梦,面前的一切也是真实。   抓着女孩的双手微微用了一点力,对于未来,夙泫终于开始有了自己的打算。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犹豫了一下,夙泫终是没有推开清言,低头问了这句话。   扑在夙泫怀里的孩子抬起头来:“刚刚少司命来了这里了,他说以后叫我跟着姐姐你,我就觉得夙泫姐姐应该是回来了。”   少司命吗……夙泫想到了那位她在这个阴阳家当中,还算稍微有些许好感的男子,这一次想到的时候却微微皱起眉来,是因为大司命的死吗?   不过无论如何,夙泫对于未来,多少也有了计划和方向。   阴阳家!抬起一只手来,看了看手上隐隐的血线,夙泫紧接着紧紧的握起了拳。   九年的时间转瞬既过,自从蜀山的质子虞清言来到阴阳家已经九年,九年的时间里阴阳家当中的已经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湘君湘夫人大概是在阴阳家少数没有变化的人,作为长老之首的云中君于秦王座前领职,代表阴阳家与公输家族一起督造前往海外寻访仙山,获取长生之术的准备,蜃楼,久不在阴阳家。   护法月神也一改常居阴阳家的不动姿态,有时开始在外东奔西走,如今秦王座前也常有她的位置,虽然她与云中君所负责之事并不十分相同。   阴阳家的顶尖高手当中,变化最大的尚要属大司命与少司命二职。   当初虞清言来到阴阳家之时,大少司命二职适还由那师兄弟二人分别领命,清冷寡言的大司命,温和儒雅的少司命,完全不同关系却又好的几乎不同一般的两位高手,在那一夕之间,就完全变了样子,也再也没了回去的可能。   总是一身白衣的大司命身死之后,曾经温和的少司命脸上也再也没有了原本的温度。   青衣的男子从那一日起改穿了白衣,待人处事之时也似乎变得与之前的大司命一般,只不过不同的是,他在外的时间比曾经两个人在外的时间都要更长,阴阳家当中,似乎也少见他露脸。   最让人惊讶的还是前任大司命死后,新的大司命的任命。似乎除了少数几人并不吃惊之外,阴阳家上下其余的人都对这个人选惊讶的不得了,甚至有不少人难以接受。   因为那个人竟然是一个刚刚只有十五岁,而且平时的表情并不突出的年轻弟子,夙泫。   开始的一段时间里,不断的有人去挑战新任的大司命,但是也是不断的有人被新任的大司命打败,而不得不心服口服。   这个时候的他们才知道,原来夙泫最擅长的从来都不是金系阴阳术,而是火系阴阳术。   几年之间,这位新任的大司命总算是在阴阳家坐稳了根基,门下也有了不少慕名前去请教火系阴阳术的弟子,新任的大司命的双手,在不知不觉之间也变成了赤红的一片。   随着那双手上覆盖的红色越多,妄想去挑战这位新任大司命的人也越来越少,因为明眼的人如今都清楚,那双手上覆盖的红色越多,就越是证明的这位新任的大司命功力越发的深厚。   渐渐的,阴阳家的人闭了嘴,新任的大司命夙泫也慢慢的组建起了自己的势力。   再然后,夙泫这个名字渐渐的被人们所淡忘,人们只记得那个总是一身以红黑为主色的长裙的妖娆女人,是阴阳家的大司命。   九年间,蜀山的质子虞清言已经十五岁,整整九年之间,她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小女孩,至少身高上已经与夙泫相差不远。   整整六年的时间里,作为一个实际上很少见到阴阳家其他人的蜀山质子,作为一个从没有人经受过相同属性阴阳术的前辈教导的孩子,清言在木系阴阳术上的天赋,让夙泫很吃惊。   如今纵观整个阴阳家,修行木系阴阳术的也唯有清言一个人,因此,完全没有经过任何教导的清言在木系阴阳术上的修行成果竟然能够和阴阳家相当优秀的弟子相提并论,这让夙泫怎能不惊讶?   清言在木系阴阳术上的天赋完全不见在当初少司命教导她时,在其他各个属性上的笨拙,虽然并不能像从前阴阳家当中几乎代代都会出现的天纵奇才相提并论,如今的清言,在连月神都无法给与指导的木系阴阳术上会有这样的成绩,已经让夙泫咋舌不已。   十五岁的清言已经长的婷婷出落,紫发黑眸,配上那如今还稍显稚嫩的五官,已经不难从那张脸上看到未来的绝代风华,不过那张俏丽的容颜却大多数时候都被遮挡在了面纱之下。   面纱是夙泫在清言大约十岁的时候嘱咐清言戴上的,因为虽然说这样能够看到未来的雏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夙泫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虽然具体是怎么不对劲夙泫也不太清楚,但是她却总觉得不希望清言的样子被其他人看到,不希望其他人贪婪的目光落到清言的身上。   为什么会用贪婪这个词夙泫不太明白,但是在她本人也实在想不明白的情况下,还是直接扔了一片面纱过去,而向来听话,或者说是听夙泫话的清言也如她所愿的戴上了面纱,一戴五年。   几年之间,阴阳家上下看似平静,但是却也总有发生在某些地方的事情,不为人知。   阴阳家,少司命的住所,少司命一手紧紧握着手中信件,另一只手当中的酒杯在手中则是出现了寸寸裂纹,最后崩碎开来直接化成粉末。   自前任大司命死后就再也几乎没了表情的脸上此时竟然出现了狠戾神色。   粉末从指间漏下,少司命从嘴里狠狠的吐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夙泫……   轮回始终   几年间,不单是阴阳家。各国变迁,与阴阳家相比,算作是小巫见大巫。   已是大司命的夙泫在阴阳家弟子看来,性情大变,不似以往温和多礼。长老们却是嗤笑——不过是露出了上位后的本性罢。   与往常一样清闲。夙泫处理完手头的事务,感慨这大司命比想象中好做得多。本欲速速离开这地方,一位弟子挡住了她的步伐。   弟子低眉恭敬行礼:“大司命大人,师尊有请。”   敛起眸光,夙泫心道奇怪,自前大司亡故,他二人便是无过多交集。应当是他与阴阳家所有人的交集都淡了去。这弟子的服饰看似是云中君门下丹房童子,又在暗处着了少司的标识。这标识恐怕是故意给自己看的。   心下思量,除了阴阳家事务会与少司命有所交涉,她与少司命的联系远不如前大司在时密切。此时少司命派人来请自己,还如此隐蔽,不知其用意。   抬手示意让人带路,夙泫在后头打量这所谓的少司命徒弟。   行了半刻钟,夙泫也未察觉到前面引路的人有什么异样。路倒是通往少司命的住所,属于少司命阴阳术咒印的力量在这里也能感觉到。看样子他的修为又是更进一步。   “大司命大人,师尊在里头久候了。”弟子停在玄关,弓腰施礼转而退下。   现下戌时快过,亥时将至。也不知道少司命搞什么鬼,屋内一片漆黑。   随手捻起一个印诀,挥手点燃墙壁上的烛灯。而后似是有了连锁反应,烛灯一盏盏亮了起来。刹那之间照亮了这片漆黑的地方。   瞧见那着白衣的人,恍然间,她还以为前大司又活了过来。少司命的模样,远远看来和前大司甚是相似。   “夙泫,不,现在该是大司命大人。”言语之间顺了些调笑意味,像极了当年的青衣少年。   夙泫却是捕捉到了那丝转瞬即逝的杀意。使得她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大司命大人久居阴阳家,九年之中未曾再踏出阴阳半步。我这次,带来了大司命感兴趣的消息。”   这些年少司命在阴阳家待的时间越来越短,基本是头天接了任务,当天下午出发,一年到头见不着几次人。   今年他在阴阳家待了几日,就已经有不少人来此,以求少司命青睐。   如今少司命对着自己恭恭敬敬喊着大司命大人,夙泫觉着可笑至极。她不再似以前那样拼命的展现自己以求长老们看重。身份地位带来的好处她已经尝到了,然而她想要的不只是现在这个地方的位置。   “哦?”   夙泫应了一声,她对少司命口中的消息稍稍起了兴趣。女人揽裙就地而坐,挑眉等着少司命开口。她发觉此时的氛围不像是议事,更像是为许久未见的朋友所设的洗尘宴。   堪堪想起,少司命是刚完成任务归来。转念间,夙泫捻了一只酒樽,“少司命今日刚赶回阴阳家。歇歇,一会儿再说吧。”   瞧着已经斟满的酒,少司命脸上浮现了笑意,抚袖接过,仰头饮尽。   “没想到大司命大人还记着我。”   语气如同几年前那般轻柔魅惑,让得人一不小心就沉溺其中。而少司命自前大司亡故后,再也不曾这样笑过。一本正经而又冷峻的模样,像极了他的师弟,只是他不再像他的师弟那样,会在某个人面前露出温情的一面。   所以看着饮着酒的少司命,夙泫难免想起些年少时的心事。   时间确实过得太快,一转眼自己和少司命已经平起平坐。她也不是那个只怀着仇恨才来到阴阳家的懵懂少女。   她入阴阳那时还刚刚及笄,自然也有着朦胧之中产生心悸的时候。这让她心悸的人,她即是尊敬,又是在想为何会有此心思。   那时的她隐约猜到了少司命师兄弟二人的关系,纵然她从未经历过情爱。   少司命每每看向他的师弟,眼神总是不一样,带着那样浓烈的感情。即便是他极力掩盖情绪,即便是他不常在阴阳家,也不乏有流言蜚语。只是碍于二人身份,也没人能够证实,终归算空穴来风。   原以为那流言只不过是弟子间闲暇无聊的八卦话题而已。   待得自己见到师兄弟二人的相处,再待前大司临死时,夙泫听他呢喃一个人的名字,而他面上的神情不是她从前见过的将死之人该有的,反倒是惬意放松。   后来她四处探得消息,才知道那个名字是少司命入阴阳家之前的名字。一个频临死亡的人却还惦念着别人,又看似那样解脱,她不论怎样都是想不透。   “大司命大人。”少司命对这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颇有些不满,加重了语气。   夙泫回过神,眉尾一扬,“少司命与我同为阴阳家效力,如何来的不记得少司命一说。”   少司命依旧饮着酒,余光打量对坐的女人。想当年还是一个小女孩,如今已是长大成人。举手投足,哪还有当初的唯唯诺诺。眉宇风情,体态柔媚,无一不昭示这女子属于祸水一类。   兴许那唯唯诺诺恭敬尊礼也是装出来的样子。   “难得和大司命一聚,大司命何必发呆煞风景。”   夙泫也懒得和少司命继续兜圈圈,索性道:“少司命不如直说,究竟有何事?”   闻言,少司命搁下酒樽,从袖中摸出一个物件,摆在桌上供对面的人观看。   “阴阳家已经取得陛下同意,不日便会攻上机关城。月神大人托我带话,大司命的任务可谓重中之重。”   摆桌上的是一只看起来制作精妙的机关兽。她记得这是公输家那个老头的作品——破土七郎,七绝精妙,巧摧金石。看来,公输家也想进来掺和一下。   押了口酒,夙泫手搭在颊边,看起来那模样似乎对少司命这所谓的消息并不是很感兴趣。   “蜃楼的建设也逐渐在收尾,只是陛下碍于这些诸子名家……”   少司命隐去的话她心里了然。嬴政虽说统一六国,可也积累了六国百姓的怨愤,他怕掌握不住帝国的权利,更怕死。   秦皇相信五德始终。   修筑万里长城,建造十二金人,不外乎是想寻求长生不老之道。蜃楼的出现也正是因为秦皇的私心。   他们这些秦皇的爪牙,则是为了清理掉他面前那些挡住他寻求长生不老,不识相的人。   “所以,大司命的任务便是与我一同潜进墨家。等候时机。”   夙泫一愣,只听得少司命接着说道:“大司命也勿要惊异,阴阳家自然是有人的。”   感慨一声眼前男子心思通透,不然也坐不住这少司命的位置。   “这并非是我的安排,而是东皇阁下所命。待你我走后,阴阳家留有少司命与星魂大人坐镇。”   拢了下眉,夙泫是知道星魂此人,多年未见,在阴阳家有关他的传闻越来越多。有人说他少年俊才,有人说他天生冷血,也有人说他阴险狡黠。带回来阴阳家究竟是对是错,她已是不知。   “你和我都去了墨家,却说有少司命。何来的少司命?”   “自然是新一任的少司命。”少司命似是觉得好笑,言语之间没有一丝自己权利即将被夺去的意识,“大司命想知道是谁,也需要等着从墨家安全回来才行。”   一时哑然,夙泫想说的话还未开口,就被少司命驳了回来。   和少司命讲话,让夙泫觉得比和云中君那老头相处还头疼,好歹那老头夸两句就嘚瑟得透出了他大半家底。   从少司命的住所喝了一顿酒出来,夙泫发誓那里再也去不得。不过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去。   也不知道少司命准备的酒水里掺了什么,明明只喝了两杯,她就觉得头晕乎乎的。她以前也喝过酒,不至于这般窘。   “夙泫姐姐。”   哦,她好像听到了那小家伙的声音,不对……   夙泫这才抬头瞄了眼周遭环境,原来她已经摇摇晃晃走到自己的住所。不胜酒力?噢,今天的自己确实酒量不怎么样。   “怎么来我这儿了?”在旁人看来,夙泫还是那个不怒自威,妖娆妩媚的女大司。也只有夙泫自己明白现下自己有多想休息,偏偏这小丫头片子就挡在前面。   走近了才嗅明白红衣女子身上的味道是什么。清言倒是知道少司命染上了饮酒的毛病,她这夙泫姐姐成天忙于奔波,偶尔她去了少司命那里也不会过问。   这么烈的酒哪里是夙泫以前喝过的那些薄酒能比。可看着夙泫步伐稳健,清言要是上前去,怕是会说自己多管闲事。   抿抿唇,清言觉得这个人应该是忘了什么。   “你今天又不乖,说了出来要将面纱戴着。”夙泫强撑着,不想让小丫头看出自己的窘迫,想到什么话就说了出来。又立马住了嘴,她觉得这话有点不对,直觉上的不对头,可要说个所以然,夙泫又满脑子浆糊。   浆糊搅成一团,猛然想起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此刻夙泫酒醒了三分,眼神也算好使了。   小家伙一句话都没说,脸上眼里明摆着的不愉快。   折芳馨兮遗所思   等到夙泫酒醒,已经是第二天。照往日,今天该到她去阴阳堂授课,然而她是直接睡到日上三竿。   那个昨日见到的少司命徒弟也来带了话,说少司命已经替她在阴阳堂坐着。   索性就赖在床上,翻来覆去迷迷瞪瞪快睡着,夙泫猛然起身。   她昨日是去了少司命那里,回来之后倒头就睡,可她身上这套衣服,明显是睡觉的时候才会穿的。   是忘记了什么吗……   有些懊恼地敲敲额头,她只记得在少司命寝居里,少司命对她说阴阳家有命令,她即将前往墨家,做一个卧底。   大抵是酒喝多了吧,她这么想,好像也确实是。这几年就算是有酒宴,也会以内力逼出来,省得自己醉过去,误了事情。   少司命那模样,像极了她的师父。害得自己恍惚放纵了下。   连带着记性也不怎么好。   身为大司命,夙泫这时休息也没人敢来打搅。阴阳家向来不会过于苛求,不过得看人是否有纵容他恣意妄为的价值。   在她正准备换身衣服的时候,察觉有人来了这儿。   不请自来,实属不速之客。   “星魂大人何故来此?”夙泫万万没想到是他。   那个被自己带回阴阳家的少年。如今已经是大变。哪还有当初脏兮兮的乞丐样。   从里到外都是透着冷冽,因为修行阴阳术产生的淡紫色火焰形花纹在少年清俊的脸上,显得有些可怖。   而如今的星魂,已经和月神并列为帝国两大护国法师之位。   这个少年,称得上阴阳家第一天才。阴阳家的传奇人物。   无论在武学修为上,还是阴阳术的修行,都已经到了常人穷尽一生努力都无法到达的高度。   可谁能想到数年前的他,还不过是个乞儿。   她越发的觉得当初被派出阴阳家,带回这个人,冥冥中是有人牵动着这样发展。这个少年的身份,不会只是乞儿这样简单。否则怎么会在她带回阴阳家后就不见踪影,再等他出现,仿若换了一个人。   她在星魂身上,不止一次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那是她唯一一次跌入枯骨之井。只那一次,她的意识不受自己控制。那时候竟然是一个小丫头拉回来自己。回去之后她对井底的味道一直忘不掉。   无奈的扯起嘴角。除却从不在人前露面的东皇太一,星魂与月神毫无疑问是阴阳家的最高发言者。   即便她知道这个少年曾经是什么样的,现在也得毕恭毕敬。   少年人样貌虽是年轻得紧,开口说话却是老气横秋:“昨日那小丫头落了些东西在我这儿,现下不知人去了哪儿,就先转交给你吧。”   星魂也没等着夙泫有什么反应,丢下了一个盒子,自顾自走了。   夙泫知道他口中的那小丫头是谁。   以帝国护法,阴阳家星魂的身份出现的天才少年,在阴阳家一直都是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独独对大司命和大司命身边那位少女客气。   明明和清言一般大,非得是小丫头小姑娘的喊着。   昨日……   夙泫心里暗暗扶额。怎么偏偏忘了昨日是自己生辰,先前还同清言说好了。   哎哎哎。又是失信了。   捡起那只盒子,她打开瞧了,又是一朵石兰花木簪。盒子里侧还刻了句话。   她暗自拢了下眉,念出这句话。   被石兰兮带杜衡。   任务最终还是派了下来,月神私下交代她和少司命,即刻就出发,与已经在墨家的人交接。   阴阳家已为帝国做事多年,在咸阳的发展已经不下于阴阳家总部。平日星魂与月神在咸阳镇守,她在咸阳、巫山来回走动。至于湘君湘夫人,怕是比少司命有过之而无不及。阴阳家见过他们的人,还没多少。   今夜她与少司命赶路出巫山,她先到咸阳与帝国的人联系,少司命则化名为陆觅——这也是他未入阴阳家之前的名字,潜入墨家。   所以,她还是没有找到与清言见面的机会,也没探到新任的少司命究竟是谁。   而且,清言那孩子不知道哪儿去了,平日这么喜欢待在自己屋里,现在却不见人影。   以往听说少司命易容术出神入化,她看着平日顶多是偶尔显露出魅色的少司命易容成了一位少女的时候,还是挺惊讶的。   听说是一码事,亲眼见了又不一样了。谁能想到阴阳家的少司命此刻会是一名不过二八的少女。神色也与少女无异。   “大司命大人,出了阴阳家,我就已经不是少司命了。”   柔媚入骨的声线,配上清丽的相貌,姣好的身段。谁也不会觉得这是个男子装扮而成的。   就是她瞧着心里怪尴尬。况且这名字与人一点也不符合。夙泫暗暗腹诽。   “陆姑娘,你如何打算?”她就这么自我催眠,这人这么看着和女人也没什么不一样。   少司命——现在该是陆觅,掩口道:“你与我任务目的虽是一样,但是内容却有所不同,你先前往咸阳,随后再潜入墨家想办法与我见面。”   绝口不提别的事儿。   好吧,看来她现在是没法子从陆觅嘴里翘出些什么有用的东西。   “我得去镜湖碰碰运气。”陆觅这么说道,合了眼休息。   镜湖?   墨家那位江湖人称医仙的首领端木蓉应是在镜湖药庄。他是想做什么。   马车一路颠簸,夙泫想着对端木蓉的印象,她只见过端木蓉一次。   是个非常聪慧的女子,外冷内热,似刚却柔。她还想起了之前见过的   联想之前阴阳家所传的信息,剑圣盖聂叛逃帝国,带着一个小孩只身逃往墨家。小孩的身份也调查得很清楚,那位行刺秦王以失败告终随后被盖聂一剑刺死的剑客的儿子。   一个是秦皇座前第一剑客,一个是企图谋杀帝皇的叛逆遗子。二人有着杀父之仇,剑客却想保护那小孩。盖聂也不怕那孩子长大之后也一剑将他刺死。   按照他们的路线,现在该是在镜湖药庄。   盖聂以一己之力阻拦秦国军队追杀,他一人尚还能轻松逃脱,只可惜身边有个不会武功的小孩,成了累赘。   据说那天,秦国边境,残月谷,盖聂一人一剑,屠尽三百大秦铁骑精兵。   盖聂的突然叛变,大约是秦皇迁怒百家的导火索。也许这只是帝王清理周遭碍眼东西的一个借口。   而在此之后,相国李斯便找来了阴阳家,并且请出了流沙。   她与陆觅的任务也是李斯所指派。   他这样便是为秦皇做了双道保险,一能防止流沙也生叛逆之心,二能铲除抗秦势力。   聚散流沙,生死无踪。流沙的领头者卫庄乃是鬼谷横剑术传人。继承了鬼谷绝学的他,武功深不可测。   在夙泫看来,流沙这个组织存活到现在,已经变成了有利则聚,无利则散,一个彻彻底底的职业杀手团,赏金刺客组织。受雇于人,七国之内恶名远扬,令人闻风丧胆。   墨家与其之间的纠纷也不算少,传言墨家其中一位巨子六指黑侠便是被该组织设计所杀。六指黑侠被流沙所灭,消息一出,这个杀手组织的名声更是大了起来。   她对流沙始源了解不多。只知道流沙是由韩王安第九子,儒家宗师荀子的学生,韩非创建。她倒是在韩非死前见过这人一面。韩国九公子即便是狼狈困在狱中,眼神也是凌冽得紧。   想来也是可笑,韩王安不过一个无用的君主,他的儿子却是建立了这么个组织。   李斯请来流沙,自然是因身为韩非昔日同窗,对韩非此人所作所为的了解,对流沙的了解。   而卫庄能出面追杀盖聂,无非是想打败作为自己师兄的盖聂,拿取所谓的第一剑客这个名头。   沙子向来都是走向不定,况且卫庄杀人做事全看自己喜好。等到卫庄杀了盖聂,天知道会不会矛头调转对准帝国。   卫庄座下赤练女,曾经贵为韩国公主。   流沙曾经的领头人,赤练的哥哥,被李斯陷害入狱而死。   如此之多的仇恨。就不知道李斯心里算盘敲出来的买卖,能不能撑到成功。   一路畅行没有阻碍,她和陆觅在一个小村落分道而走。她继续在马车上颠簸,陆觅一个人前去墨家。   颠着颠着,她也从昏昏欲睡的状态慢慢缓过来。   随后忽然想起昨夜虞清言是留在了她房里。   是虞清言扶着自己进的房,是清言弄了碗醒酒汤,所以自己醒的时候不会这么头疼,是她替自己换的衣服。   然后……   然后她做了什么?自己怎么都记不清了???   然后她们做了什么???   假扮   走走停停,到了咸阳,已经是六天后。出发前月神吩咐只要在七天内抵达咸阳便好。   她也偷个懒,慢悠悠赶路。说不定之后就没有这样闲暇的时间了。远离司命,远离阴阳家,远离斗争的时间。   越接近咸阳,她又是要开始装上那副阴阳家大司的模样。反而有些想念在阴阳家千篇一律的日子,还有少女日复一日的伴随。   “大司命一路舟车劳顿,已设好宴席替大司命洗尘,请。”来的是位穿着黑色甲胄的将军,威武高大。   蒙恬,出类拔萃的兵家年轻武将,十七岁成名,秦皇座下大将,拜为内史,深得秦皇尊宠。   没想到竟然会是蒙恬在城门迎接。   阴阳家会派人前往墨家,表面上是受了秦皇的旨意。而实际上却是李斯在安排。   李斯这些年在朝堂之上如鱼得水,位极人臣。可是他与一些人并不融洽,譬如夙泫眼前这位蒙将军。   蒙恬忠于陛下,自然也是忠于陛下所认为的下一任皇帝接班人。秦皇现在最看好的,无疑是公子扶苏。   扶苏扶苏,草香佳木。这名字,也算秦皇对他这个儿子的厚望吧。   而李斯这个人,控制心太强。在诸子各家走动试图拉拢有识之士。然而他在百家之中的恶名远比他想象的恶劣。单是陷害曾经是同门的师兄,使得荀子大怒,就已经没人拿他当作是儒门学生——而是秦皇的走狗。   夙泫点头,也没说什么话搭理蒙恬。蒙恬倒也不介意,扬手招来一名属下,牵了匹马过来。   夙泫翻身上马:“蒙将军,带路吧。”   蒙恬来此不过是想将人带到目的地期间试探一番。这匹马,辔头的马嚼子是刻意命人换了下来。   马经过挑选,算不得烈。但是想用细小的马嚼控制马儿走动,还是有些难度。   只见夙泫一上马,马缰绳也只是松松地拎着,而马倒是乖巧,老老实实跟在蒙恬的马后头。   蒙恬年少成名,本性张扬。身为一军统帅,他本身就对夙泫这么个柔媚女子瞧不上。即便她背后有着阴阳家。   他见过的阴阳家女子中,让他心服口服的只有秦皇座前护法月神。以前的那位大司命他见过,不论气度还是功力,足以让他以礼相待。   这位女司命,在他看来是有些目中无人。   相国府门前早已有人候着,远远地瞧见一列红色盔甲士兵,便是知道蒙恬已经接着人了。   一个眉清目秀,看着还没到及冠之年的年轻门生对着蒙恬行礼,转头却见本该在马背上,佳冶窈窕的红衣女人离他近得很,瞅着他,笑意盈盈。   登时红了张脸,又稳着嗓音:“蒙将军,大司命大人,请。”   少年人还真是容易紧张,哪儿像清言那丫头,怎么逗她都是一脸冷漠。   门生将他们二人引入相国府后退下,只是余光仍在夙泫那里留了会儿。   “李大人。”蒙恬拱手,解下腰间佩剑交于一旁的奴仆。他虽然是一军统帅,但在相国府内戴着兵器走动,显然是没有教养的举动。   “李大人,许久不见。”不知你安是不安。   女人勾起一抹笑。李斯眼神晃了下,言语之间仍然得体有礼:“大司命,蒙将军,此番邀二位前来,特意商量一些事情。”   说完,李斯扬手遣退房内仆人,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陛下为盖聂一事震怒,墨家现在收容了盖聂、荆天明二人,实属大逆不道之举。”   言下之意,秦皇不仅要捉回盖聂、荆天明,还要把墨家从百家里除掉。荆天明是刺客荆轲的儿子,秦皇想来也不会放任一个曾经谋害过他的人的后代有所成长。   “如此看来,李大人的计划已经筹备好了。”夙泫噢了一声,面上看来是对李斯的话饶有兴致。   “盖聂武功高强,依李斯拙见,以毒攻毒属上上策。”   也不知道他这以毒攻毒,阴阳家是否也被算在内。   嗤笑一声,夙泫敛起神情,“李大人能否细说一下。”   “二位想来是知道,卫庄和盖聂本是师兄弟,只为这剑圣二字,争斗不停。盖聂本在秦庇佑之下,相安无事。”   而现在,你李斯利用他们师兄弟二人之间的不合。一个纵剑术,一个横剑术,两相争斗。   “前些日子,卫庄已经出发追击盖聂。仍是被墨家所救。”   “看来流沙也不过如此。”蒙恬道。   “蒙将军别是忘了,盖聂以一己之力灭了秦三百铁骑。”夙泫有点不耐的反驳。   “并非二位所想,而是他们与项氏一族汇合。”李斯假意咳嗽了下,待瞧得两个人平复之后,才继续说道:“说是汇合,可又不知盖聂是从哪和项氏一族联络,他在秦之时也未曾与楚国人有密切联系。”   李斯便根据探子所回消息,大胆猜测他们本是想投靠项氏一族。逃亡途中阴差阳错闯入了墨家首领端木蓉的居所。   蒙恬替李斯补充道:“流沙所属,无双鬼被灭。卫庄失了一得力干将,更是恼怒。”   无双死在一剑之下。盖聂的百步飞剑。   夙泫忽然就想到了以前见过的那位墨家巨子。他已经唤出了墨眉的剑魂,也说明他得到了墨眉这把无锋胜有锋的德者剑的认可。   而那位巨子早已身亡,如今这任巨子带领着墨家,收容一切抗秦势力。   蒙恬与李斯一说一应,夙泫也慢慢地听出了些苗头,“卫庄的任务是除掉盖聂。那么,为何又要潜入墨家?”   “盖聂只是其一,”李斯也道出了他扯出来阴阳家的原因,“若是任由墨家这样下去,这世间能有第一个盖聂,自然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李大人想以绝后患?”别是拿她当兵刃使,末了又想利用她做护盾。   “正是。为皇帝陛下分忧,是我与阴阳家的职责。”   搬出来秦皇让李斯的话更有说服力。况且夙泫本身也拒绝不了。   “如何做?”   “一月前,蒙将军纳了一房妾。”李斯缓缓道。   嗯,然后呢,和她有什么关系。   “那妾在蒙将军受命外出时,与人私通,被人发现。”   厉害了这姑娘。嫁了个将军这么不满足,寂寞难耐。   “而与其私通的男人,经过调查,是墨家的人。”   这剧本,是安排好了的吧。夙泫保持着端坐的姿势,这样她还听不出李斯的计划,那就是她傻。   “那个男人带着她逃跑,已经逃了三天,去往墨家的路上。公输家族的公输仇先生也会从中出一份力。”   听到这话,夙泫并不惊讶,早就料到会有公输家的人会来搅浑。只不过中间环节出了一个岔子,李斯的计划就落空了。不论是卫庄,还是公输。漏了一个,要除掉墨家就更难了。   不过李斯算计得也没错。卫庄与盖聂对立,公输与墨家乃是世仇。公输家与墨家争斗多年,肯定也是不会放过这次落井下石的机会。   但是墨家断然是不会收容以这样一个理由从将军府逃出的女人。   “他们逃得不远,几日里在城内躲避军队搜捕,还未能出咸阳。到时候,大司命手里会有一些在墨家看来能威胁到秦的东西。”   手落,地上已经多了两具尸体。夙泫瞧着已变为地下魂的女人,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一缕火焰从指尖冒出,夙泫扒掉女人身上的衣物,点燃了这两具尸身。   “李大人做事还真是周全。”不知道是不是嘲讽,蒙恬带着一队人马赶到的时候听到这个穿着布衣看起来也依旧美艳的女人如此说道。   而本该他杀掉的目标,已经连灰都不见了。阴阳家果真都是心狠手辣之徒。   “大司命,得罪了。”拔出腰间佩剑,蒙恬眼都不眨地往夙泫腰腹捅了一剑,又朝心口来了一剑。   夙泫心里啐了一声。只用了些浅薄内力护住经脉,直截了当昏死过去。   等到夙泫醒转,内心暗骂这蒙恬真是做戏做全套。她失血过多,能喘气儿就是奇迹。现在动弹不得,又不知道被丢在哪儿了。   “哈,竟然是个活的。”一个年轻而明朗的男子声音冒了出来。   “我跟了蒙恬军队一路,他从咸阳出来,那家伙怎么会伤一妇人。嘿,这么重的伤,被丢在乱尸堆里居然没死。”男子捞起了奄奄一息的夙泫,运起轻功。   “你放心,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有神医,只要你还有一口气,保管能治好你。”   ……她觉得自己可能不会被蒙恬捅死,反而被这个人吵死。   这个人真的好吵。   妾身姓虞   她再度从沉睡中醒来,并没有睁眼,听见一个男子清冽的声音,似乎是对她的到来有所不满。   “你带回来这个人做什么?”   “小高,她是被秦军害成这样的,于情于理我们都该伸出援手。”   “盗跖。”   男子声音虽然听着还是这么冷清,可她莫名觉得这个小高,对着那个被称作盗跖的男子有些冲,“她身份不明。”   也许是对自己这个外来者冲。   “我当时也没想这么,那时候她是被秦军一杆枪挑着丢那儿。”   等等,盗跖?   墨家统领之一,轻功卓绝,号称“盗王之王”,那么这个小高,应该就是高渐离无误了。   她内心不满自己这么久才反应过来这两个人的身份。就当是自己伤重,让脑袋也慢半拍。不过还是舒了口气。   不管是误打误撞,还是如何,她已经达到了第一个目的。接近墨家的人。   “我们在这边办完事,要赶回去机关城,你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在这里!……”   夙泫醒来的时候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节奏,使自己从面上看来还是处于昏迷状态。   盗跖和高渐离为何会在这里,这里离咸阳不算远,他们说来办事,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墨家的两位统领出马。   向来听闻墨家雪女、高渐离形影不离,如今高渐离在这里,雪女又是去了哪儿?   假意咳嗽几声,夙泫装作自己刚醒的模样,想开口说话,发现嗓子哑得厉害。   “嘿,姑娘你终于醒了!”先前盗跖被高渐离的几句话,越想越觉得自己做法欠妥当。   而他在看到夙泫醒了之后,又觉得高渐离过于小心了。   “听盗跖说你被秦军追杀。你是什么人?为何会被秦盯上。”   夙泫张了张嘴,开口也出不了声音。盗跖心下了然,倒了杯水递在夙泫嘴边。   这高渐离身为一个爱乐之人,怎么也没有怜香惜玉之心。还不如盗跖这盗贼。   高渐离先前并没有仔细看过床榻上被盗跖带回来的人。现在人醒了,他瞧着这个女人,觉得有些眼熟。   “高先生,妾身姓虞。”   他想起了数年前在亭子下的女子,那天是雨天,他同阿雪在那里避雨。   那个少女也是这么说,说她姓虞。   那个少女穿着红衣,眼神张扬,哪儿是眼下这女人的狼狈能比——奄奄一息,被盗跖抱进来,叫着阿雪给人处理伤口,上了药。   腰处有一道伤口,临近心口也有一道。不论哪一处都能让普通人死掉。偏偏腰处避开了肺腑,也避开了心脏。吊着一口气,撑到现在居然让她清醒过来。   “原来是虞姑娘。”高渐离内心疑惑更甚,语气却是客气了起来。   “咦??你们认识??”反而盗跖摸不着头脑,自己还想着之后怎么劝高渐离留下这个姑娘,好歹等人伤好再走。怎么一转眼,两个人就是故友。   “多年前曾经见过一面,想不到高先生还记得我。”   一句带过盗跖的问题。夙泫想了一下那天雨天遇到他们,自己随口胡诌的事情,如何能圆过来才是真的。   忽然庆幸那天并没有说太多的话,阴阳家也没有派人尾随自己。   “你……”高渐离有些难以启齿,毕竟问这些问题实在是过于私人。   “高先生有什么问题尽快问吧,怕是妾身身体难撑得久。”说完她还捂着心口咳嗽了两声,靠着床头脸色苍白。   “我记得你夫家姓虞,你丈夫在你过门不久就身故。你也并非咸阳人士,为何会被秦军这般……残害?”   盗跖作为一个旁人,听完这话更是对这女子心疼不已,啐了几声,唾弃那些连柔弱女子都不放过的秦军。   夙泫闻言,脸色更是白了几分,手捏紧被角,嗫嚅着:“妾身娘家本是在咸阳,出嫁后便随夫姓,怎知近来被娘家人召回去,非得……非得逼着我下嫁蒙大将军……”   高渐离和盗跖对视一眼,他们都是知道蒙恬一月前纳了一个女人做妾,还知道那个女人所做的不堪之事。却没想到是眼前这个被盗跖救回来的女人。   “并非二位所想……妾身只是无意听到将军与人商议些什么,被他发现,想灭口不留证据。”她叹口气,眼里尽是悲色,“也多亏墨家所救,可我却……却害得他……”   说到此处,夙泫掩面欲泣。   盗跖推搡着高渐离出了房门,两位墨家统领站在门外面面相觑。   “你觉得她的话有几分可信?”开口的是盗跖,他虽然对夙泫深表同情。但是他又不是傻子。   摇摇头,高渐离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若都是真的,那便是我们墨家见死不救。若她撒谎,那就与我们无关。但是……”   “但是,如果她所说的,真假各半,又如何来辨别呢?”   “还是阿雪知我。”高渐离柔和了眉眼,对着身后的女子笑道。眼眸情意浮现于表。   银发女子温婉一笑,走到高渐离身侧,“不觉得那位姑娘很像一个人吗?”   “谁?”   “那年在秦韩边境,差点击杀你我的人,还记得吗。”   “你是说阴阳家的大司命?!不,你是指,”高渐离回忆那天的噩梦,如鬼魅一般的大司命,如蛆虫一般的秦军,“那个一直在大司命后面的少女?”   “不论是,或者不是,如果放置不管,同样会暴露了我们的行踪。”   雪女兀自走进房里,房外两个还在因为这件事争执不休。而他们议论的中心人物,舒舒服服地在床上睡着。   就不知道是因为身体不适进入休眠,还是假寐。   夙泫想骗取盗跖和高渐离的信任,除非雪女不在,或者连雪女也信她。   要说男人对着女人会因为其柔弱的外表而放松警惕,但是女人却不会了,同样是女人,一些想法当然是猜得出来。   蜀地一带多有姓虞之人。倘若这个自称姓虞的女子真是蜀地人,恐怕和蜀山脱不了干系。   不得不说蜀山巫族是一个极为神秘的族群。世人不知巫族究竟居住在何处,就像世人不知阴阳家从何而出。   一个是自古以来就流传的民族,一个是百家之中当前最为耀眼的名家。依附着秦朝的阴阳家,和拦在秦朝虎爪之下的巫族,命运是截然不同的。   阴阳家因为有了秦这个助力,不断壮大,反观蜀山巫族,被秦皇派遣军队连番绞杀。纵然他们有回天之力,也是免不了快灭族的命运。   更何况他们不过只是有着巫术的凡人。   那么这个女人,究竟来自蜀山巫族,还是阴阳家。   墨家出动三位统领,不外乎是为了联合抗秦势力。他们在这边逗留已久,不日便会返回机关城。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秦皇哪里会想到他想要抓捕的墨家统领们,正在他眼皮底下晃悠。   探出手,雪女把着睡得正沉的女子的脉象,她这些年身处墨家,同高渐离的关系是众所周知,然而她没事就喜欢往镜湖药庄那边去。端木蓉号称镜湖医仙,教出来的小弟子尚能替人治病,雪女学个把脉也是能学个七七八八。   脉象不稳,是受了重伤的缘故。也没有感觉到阴阳家特有的内力,如同常人。   雪女心道奇怪,又觉得兴许是自己多疑了。但是又有哪个普通人能在受了致命伤,还能活。   等到雪女离开,夙泫才翻了个身,瞅着自己因为需要装扮身份而变幻得白皙的手,她现在的心情倒是有些复杂。随后起身。   “高先生,妾身有一句,说完便走。”她知道墨家这三人还在门外,装作一脸知道自己在这里属于多余就不给他们添麻烦的模样。   高渐离有点意外,忙是看了一下雪女、盗跖的脸色,他原以为这虞姑娘会在这里赖着不走。盗跖也这么认为。唯独雪女皱了下眉头。   “蜃楼的建造已经进入尾声,不出意外,嬴政会再次派人领兵前往蜀山。”   他们当然是知道蜃楼是什么。蜃楼是公输家族公输仇设计,起初是由云中君提议建造,其中就利用了秦皇想长生以享江山的念头。   是一座船,却又是一座规模庞大的海上城市,工程浩大。   当初墨家曾经因此有召集各个统领,却都认为蜃楼这样的舰只是不可能造出来的。   而嬴政隔了几年,又再派兵去蜀山,这恰恰代表了先前嬴政并非是放过蜀山巫族,而是休养生息,等到找准蜀山缺点,再一举出击。   “妾身姓虞,蜀地人士。多谢几位救命之恩,就此告辞。”   叹口气,夙泫捂着心口一摇一晃地走,也不在这里停留。   而她叹出声的这口气,打在了墨家两位男统领的心上。   有难不救非墨家弟子所为。   第 18 章   秦宫.   棋盘落下一枚白子,终结这局棋局。   年轻的男子起身拱手:“赵大人承让了。”   男子抬起头,面容与秦皇嬴政有八分相像。   “与公子对弈一番,赵高收获颇多。”见男子起身,赵高也是起身行礼。   眼角余光落在棋盘上,他执的黑子已经被白字包围,吞掉了大半。   “赵大人先前的话,扶苏也认为该是如此。”   “不知公子的意思是……”   赵高挑了眉,心里已经料到了扶苏想说什么,可他偏偏希望这样的话由扶苏亲口说出来。   “我虽主张抚慰六国遗民,却也不代表能容忍有人在我大秦的地方有着那般作为。”   口上依旧应着扶苏,赵高开口的话引导着扶苏往下说,让赵高筹措的计划能提早实现。   公子扶苏乃是秦皇的长子,贵为皇长子,没有任何实权。但是他在嬴政面前,话语权是足够分量。   陛下在统一六国之后,越来越多疑,年少时待人还算有礼,而今只怕连觉都睡不安稳。   他对扶苏寄予厚望。扶苏在政事上的表现也能让陛下满意,甚至在某段时间也赞同了扶苏对六国遗民的怀柔政策。   然而六国对秦的抵抗依旧如此,陛下最终还是偏向李斯的做法,以铁血手段镇压。   陛下没有立过太子,但是明眼人都是知道他内心所期望的下一任继承人是公子扶苏,而非他最宠爱的十八世子。   扶苏这位公子,性情柔顺,做事考虑周到,顾全大局。虽说常与陛下政见不合,陛下仍是容忍。可见陛下也明白如此下去不能长久。   “李大人已经派遣高手追捕墨家抗秦势力,扶苏却心有不安。”   “公子认为流沙和公输家的力量不足以捕杀盖聂那些叛逆?”赵高应道。   只凭流沙公输当然是不够的。赵高清楚,扶苏清楚,远去追捕墨家的流沙更是清楚。   流沙是个杀手组织。杀人可以,毕竟卫庄麾下个个是能一击毙命的好手。但是陛下要的不单是盖聂的命,他想要拔掉墨家的根。   一个形成不久的组织,如何能拔掉本为名家的墨家。   “赵高认为李大人说得不无道理,以江湖对江湖,以机关术对机关术,以名家,对名家。”   公子扶苏这才了然,李斯还有些自己不知道的安排。   “你擅自主张,可有得陛下同意。”   坠着天蓝色水晶发簪的女人,长裙曳地,不怒自威,目光落在年幼的少年身上。   少年眼里满是不屑,眉梢微挑,左眼边的淡紫色火焰纹显得愈发妖魅,“这是东皇阁下授命,你是在秦皇座下做走狗,忘了自己身份了吗,月神。”   说到最后,少年刻意加重了语气。   “况且我们已经等了很久,等着少司命的到来,你与我都是知道,那个男人坐上这个位置不过是铺垫。”   而你当年费尽心力将焱妃送出去,将我隔在那个鬼地方。我终究也是回来了。   “是东皇阁下授意?”月神言语之间有些不确定。   这是她和少年勾心斗角多年,他第一次拿东皇太一给自己施加压力。   “将阴阳家的大司命少司命派遣出去,星魂,你总得给我个理由。”   星魂向来不屑在东皇面前表现自己,但却乐此不疲与自己相斗。阴阳术修行,在秦的地位。无一不会和自己争一下。   “墨家有你想要的东西。”   而月神则是发现星魂眼中露出了几分兴奋的神色。   看来她想要的,星魂也是要来参一脚。   星魂说的没错,那个曾经在少司命位置的男人,不过是真正的少司命到来之前的一个可怜的铺垫。   他们都知道事情的始末,湘君、湘夫人、星魂、月神、东皇太一。   看着事情发展,在背后推波助澜。一枚优秀的棋子是不能让他察觉到自己身为棋子的命运,等到他反应过来,他的命已经到了尽头。   他的师兄,早已经明白自己处于何种境地。   “那个女孩呢?”星魂问到。   “木系阴阳术再次现于阴阳家,东皇大人的意思是,当务之急该是重建木部。”   言下之意表露出了她对星魂将大司命派出去的不满。观察了这么多年,她都能看出来虞清言对夙泫有多依赖,星魂不可能不明白。   “我最近听说她在练习万叶飞花流?”   “何不自己去看。”   月神当然是知道,成了少司命的清言,阴阳术的境界又上了一个层次,甚至在修炼某种她不知道的禁术。   “是你将那个东西给了大司命?”   那个东西——是那只木盒,她亲眼见着虞清言丢弃,随后就看见星魂捡起来,去了大司命那里。   “至少得让她知道那个小丫头的心思。”   “大司命比我想的,迟钝多了。”   平日里针锋相对的两个人,提及大司命,又都是笑而侃之。   “我去瞧瞧那个丫头,”星魂去的时候瞥了月神一眼,笑道,“我很期待,墨家的场面。”   语气极其戏谑。   星魂没看到万叶飞花流的阵势,却见到了一株植物,由种子变成植株的过程。   他也没有感到惊讶。不过是平地生秋兰,她如今身为木部长老,倘若没有操纵这种东西生死的能力,也坐不稳少司命一位。   然而他不惊讶,不代表别人不会惊讶。   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阴阳术,初入阴阳家的弟子们,自然也是对这种阴阳术好奇之极。   他们围住清言,看着这位以往在阴阳堂学习,沉默寡言,而今贵为五大长老之一的少司命,眼里皆是钦佩。   和夙泫当年不同,虞清言在阴阳家同辈弟子之中难逢敌手。   少年人总会对美好而又强大的事物或人,毫不介意地再加上两笔来将其描绘得更加美好。   但虞清言不喜欢这样。人多,嘈杂。   她开口想劝退周遭人群,张嘴发出一个单音节,她才想起来自己所修行的阴阳术,还有那天那个人所说的话。   阴阳术的修行,需要付出代价。   她现在清楚地知道她付出了什么代价。   那么其他的阴阳术又会是什么代价,火系阴阳术如此强势霸道,那……她阖了眼眸,不愿再想下去。   机会   “如何了?”高渐离问道,他与雪女赶到,只见屋内都是墨家统领,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班大师被人从后面偷袭,击中了后脑,”端木蓉收针,起身对高渐离解释道:“但受的是外伤,还不至于危及生命。”   “想不到机关城内已经有敌人渗透进来。”雪女开口,瞧了眼高渐离,见他并无异样。   又听到端木蓉接着说道:“除了大师以外,我得到报告,还有一位今天当值巡逻的弟兄也失踪了。”   高渐离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大师是在哪里受到偷袭的?”   他问的是盗跖。盗跖想了想,道:“在机关密室的通道里。”   此话一出,几位统领都甚是震惊。   他们在墨家多年,当然是知道机关密室是什么地方,机关城内的人想进也得费一番功夫。那是存放机关城设计图纸的重地,即便是墨家统领也甚少入内。   “可能班大师当时想进机关密室,却被人跟踪了。”   而几位统领在此时,发现机关密室的钥匙不见了。   “原以为还要再等你些时日。”黑袍男子声音低沉,对穿着灰布衣的墨家男弟子说道。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不正好。”却是一个妩媚冶人的嗓音。   二人擦肩而过,黑袍男子拨动机关。   ‘咔咔’   机栝被引动。   男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本走在前的墨家弟子抬头——是他先前给高渐离通报了班大师受伤的消息。   现在她感觉到了墨家上下,人心惶惶。   就连所谓的墨家第一高手,在见到盖聂之后也不复以往的冷静和睿智。   她明白她只需要看戏,只需要传递消息,自然会有人把这一切慢慢地推向最终的结果。   是帝国想要的结果。   可是夙泫却是忘了,她本身就不是在台下看戏的人,她已经被迫在了戏台上。   在这出戏结束之前,她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她花费了些力气来演戏,用了禁术让高渐离、雪女、盗跖的记忆出现错乱,在他们的记忆里并没有自己这个人出现。   墨家的统领能抓,却抓不得。他们此时还是有着墨家统领的身份,被抓之后就不知道了。   一棵树要拔掉,只砍了树枝和叶子是完全不够的。   月神星魂不愿屈尊降贵,湘君湘夫人不知所踪,云中君又是个药囊子。   苦差事落到她头上。   走动间,她远远瞧见高渐离雪女二人刚出房门的模样,两人也成天形影不离,虽未成亲,墨家也已经默认了两人的身份。   却见有位着装朴素,裹着紫藤色头巾的女子对着雪女讲了几句,随后雪女与女子急匆匆走了,不知道去哪儿,余下高渐离一人。   好戏确实是开始上演了。   只是有的人还不自知。   有的人已经开始对弈。   就像这个喜琴至极的男人,他对故友的执念,对故友遭遇的愤懑,他对盖聂的所作所为,皆是因为他的性情。   又何尝不是被人所利用的棋子。   风萧萧兮易水寒。   水寒剑真能落在他认为的敌人身上,那要完成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笼子里的笼子更是坚固。   盖聂在这里,更是不会被人轻易害死。   不过要抓住笼子里不听话的走兽们,得先从领头的抓走。   盖聂是一个,还有一个,暂时没在墨家。   机关城牢不可破,只是对外而言。   一旦内里出了什么差错,好比车轴被拿走一个齿轮,它就再也转不动了。   而此时的高渐离已经去了一个地方。   他去见了盖聂,并且如那些布下局的人的愿,拔出了他的水寒剑。   他尊荆轲,盖聂害了荆轲。而他的大哥的儿子待盖聂亲如长辈。   杀父之仇深入骨,即便是盖聂满身是伤,安全送回了这个孩子,又怎么能弥补这个孩子的丧父之痛。   又怎么能弥补自己失去挚友的痛苦。   “你果然是秦的走狗!”   他执剑,妄自下了判定,挥过去了满腔的愤怒。   盖聂接下高渐离一剑,发觉高渐离运转内力愈发迅猛,水寒剑的寒气已经蔓延开来。   “你们先退出去。”高渐离吩咐着他身后的墨家弟子。   这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住的。他知道现在自己该停下来,墨家如今危在旦夕,他比谁都清楚。   倘若没有眼前这个人,墨家便不会在如今遭受这一切。   他的愤怒使他在心里暗自对盖聂下了这样的定义。   盖聂是祸害墨家的根源。   而他在感觉到盖聂缓缓撤了内力,更是连连冷笑。   “住手!”   万万没想到的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剑。   盖聂也是不曾想到。   这个在镜湖说不救他的女子,几次三番救了他。   她的面容神色仍是清冷,口中道出的话却是句句护他。   以至于高渐离冷笑一声剑尖往前递了一分,质问端木蓉是被自己下了什么药,这么护着自己。   端木蓉深知他对盖聂有所误会,虽说自己与盖聂过往从无交错,但自己是医者,自己手下救治的是什么样的人,她当然清楚不过。   况且高渐离对盖聂再如何不满,也不该在这时候发难。   “他们要利用的就是我们内部混乱,这个时候更是不该这样。”   高渐离知道端木蓉口中的他们是指的谁,而当他听到雪女的话后,更是有些颓然。   无非是要自己不对盖聂动手。   他收起了水寒剑,敛藏了自己的愤恨。   “把这里关住,看好他。”   这是他做的最大让步。   然后他看见了像极了他挚友的孩子,不论言语还是行动都很相似。   他想开口对这个孩子说出那些他所知道的真相。   又不知怎的想到了端木蓉先前那番话。端木姑娘是决计不可能替站在墨家对立面的人说话。   镜湖医仙这一称谓,一是称她的医术,一是赞她的心神。   若是高渐离私心来讲,他认为端木姑娘公私分明,否则也不会单单因为她的一番话放弃针对盖聂。   他因为对盖聂的偏见,失去了应有的判断。   而他是不知道,因为他对盖聂的软禁,让有的人丢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   因为一只虎放弃了对另一只虎的针对。   墨家终于开始采取行动。   所以,夙泫对着那个隐于黑暗的人也是一声冷笑。   “看来某人的计划是落空了。”   他也没有因为夙泫的话恼了。   毕竟他从来没有寄希望于高渐离一剑杀了盖聂。虽然在他看来这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过程仍旧朝着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有时候,我觉得你真不愧是,我师兄的徒弟。”   他对着夙泫说道。   黑袍罩住了他的脸,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那么,我该谢谢夸奖?”   “应该的。”   一时哑然,她顶着一张男人的面孔,做不出别的表情。   只是,她又是脊背凉了下。提及已经逝去多年的人,常人心中难免有点寒意。   夙泫的寒意,来自于眼前的这个人,他和自己那位师父的关系。   而自己曾经弑师,不过她从未因此内疚,她向来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流沙和公输家的人已经在等了。”   “所以你着急把图纸送出去?”   她竟是不知道这人何时与流沙搭上线。   “我已经脱离阴阳家了。”   听起来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但是在夙泫听来却不是这样。   “你……?”   她在犹豫,她不敢确定。   “东皇阁下给我机会,所以,等这件事结束,你就该遭到报复。”   “噢。”   她应着,笑了。   这样一来,反而她心里彻底没了压力。   倒不是说她如何冷血,也不是她不忧心他会如何报复自己。   只是这也算是她藏了许久的秘密。如此一来,见了光,她也好受了不少。   而且她也想不出有什么能报复到她的地方。   他没了在阴阳家的地位,沦为一个只能活在阴影里的人。谈何报复。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如此说道,一如既往地轻巧,像在同多年的老朋友谈心。   这件事夙泫搁在了后面,他们现在要面对的是整个墨家,他说会在事情结束之后采取对付自己的手段,那她就信。   不为别的,因为这是东皇太一给他的唯一机会。在墨家这段时间,他不会暗自设下陷阱,不会对自己有所作为。   只要她没事,那最后,他就会有事。   心思难测   流沙的进攻,或者该是帝国的进攻。   比她想象中要早了许多。   不过月余,她察觉到了陆续侵入机关城的力量。而破城的撞槌已经在外蓄势以待。   以那种不齿手段让墨家内乱,再趁乱投入真正的杀招。   她喜欢这种有效率的手段。   夜尽天明,日当正,屠尽城。   鸩羽千夜。   而此时班大师对墨家机关城的操纵已经快被公输老头瓦解。   还有机关城内的对峙。   屠城的剧毒已经发作,破城槌也已经破门而入。   纵与横之间开始对决,霸道机关术也在一点点蚕食这座声称牢不可破的城。   赤练发出的剧毒,很成功的让人对她产生恶感,没人会把她看作是一位美人。这是一条袭人咽喉,让人丧命的毒蛇。   毒蛇的主人更是个可怖的人。   这条毒蛇此时环绕着那位手持鲨齿的男人,男人指使她出去,因为墨家的统领们此时在流沙面前。   而这个叫做卫庄的男人,破了机关城城门,伤了墨家要保护的盖聂。派出他的手下,要在墨家的大本营里一一击溃这些不知所谓的人。   用来证明他是个合格的鬼谷传人。   她挑了个看得过眼的美人下口。   燕地的舞姬,秀美清丽。   一曲凌波飞燕,高雅灵动。却给了致命的一击。   毒蛇虽是重伤而返,雪女却心有余悸,她中了赤练的火魅术,而对方留了时间让自己缓过神。   这是什么意思?   是她身前那个男人的授意,还是她自作主张。   所料未及,城外的夙泫看到了虞清言。   原来阴阳家派来接应的人是月神,还有虞清言。   从未想过能如此之快的见到这个小姑娘,而且是在阴阳家之外的地方。   “你与少司命在此处伏击诸子百家的人。”   也一同来了的月神吩咐道。转念之间不见踪影。   然后她知道了,所谓接任的少司命便是虞清言。而她又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因为她在此前才知晓她师父的师兄一直以来都是以女子身份对外示人。   并且在阴阳家与人来往极少。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应当。   她看着清言长大,阴阳术的天分甚高,况且清言修习的木系阴阳术失传已久。即便还年少,也担得起少司命这一职。   “墨家那个盗贼逃出来给这些大人物们传递消息。”   她对盗跖印象算不得好,言语之间也不客气。   三言两语,简单给虞清言解释了先前机关城的情况。墨家从内已经崩溃。   此时墨家巨子偕同道家,儒家的人赶往机关城。   她们需要做的仅仅是阻拦。   “明白了吗?”   却见清言只是点点头,不似往常那样乖巧地应她的话。   她也没再说什么,开始布署身后秦兵。   清言的目光倒是没有移开过。只是已经是大司命,任务繁多的她很少有时间去注意她身后的小女孩。   已经习惯了待在她身后,现在让自己独自行动,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她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呢?   自己又还需要等多久。   迫不及待地来了这里,发现她除了诧异,也没有别的情绪。   等到夙泫想起来些什么,再转头想嘱咐一下的时候,虞清言已经不见了。   她才发现虞清言的阴阳术修行到了比她想象中还要深的地步。   这才多久?   她对这个小姑娘已经有了陌生感。   不论是言行,还是身份。都与那个自己照看大的孩子很不一样了。   夙泫现在对虞清言这个小姑娘,已经有些看不透了。   “少司命已去追击墨家叛逆,你们随我来。”   马蹄阵阵,风沙涌动。恍若同马背上的人一般思虑焦急。   黑袍男子策马行最前,尾随他身后则是一位白袍灰发的中年男子,一位蓝袍青年。还有百家各路人马。   三人都是发现了躺在地上的人,勒马停行。策马走近,看衣着应该是墨家弟子。   “巨子在上,受弟子一拜。”   慢慢醒转的墨家弟子对着黑袍男子行礼。   巨子身后二人对视一眼,听得这人声音,怕是受了不轻的伤。   搀扶住这个看着眼生的墨家弟子,巨子心中有疑,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城内现下情况如何了?”   “机关城已经被卫庄率领的秦兵攻陷,班大师徐夫子铁头领身受重伤,盗跖头领下落不明。”   男子揣着一口气,沉痛道:“端木姑娘和高统领还有雪女姑娘……他们都已经……已经……”   “已经怎么样?”巨子心中警钟大作,开口也是同男子一般焦急沉痛。   “已经被卫庄杀死了!”   此话一出,各路百家皆是震惊。   他们来此地,目的之一是救墨家统领,墨家若是没了高渐离端木蓉几位统领,即便是巨子还在,也失去了一部分的价值。   人群之中议论纷纷。   “你不是墨家子弟!”   巨子眼神凌冽,双指稳稳地接住了这个冒充墨家人递往自己咽喉的一剑。   儒家的青年男子在身后围观,瞧着那个刺客冷哼一声,登时察觉不妙,低呼出声:“小心!”   匕首刹那间融化,巨子赶忙松手运起内功。   ‘嘭!’   百家诸人都大呼不妙,谁能想到区区一把匕首能够拥有和炸药媲美的威力。   烟雾缭绕,待散开后,并不是诸人所想那般前路被炸,而是在前路多出了一个红衣黑发的妖娆女子。   女子抬眸轻笑。   儒家的青年男子再次低呼出声:“这双手!”   万万没想到阴阳家的大司命竟是会来此。   大司命都来了这里,想必阴阳家还有其他人也来了。   “小心。”   巨子在红衣女人抬手之间已经有所戒备。   黑红八卦图在女人手中形成,威力无比,击向人群。   中年男子向前执剑轻松挡住,却听见女人的声音。   “几位在此好好活动活动筋骨吧。”   女子说道,语气轻佻,仿佛在她面前的是市井小民。   认出了她身份的人却沉默不语   因为她确实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在她身后的是大秦帝国的精兵。   影影绰绰的铃铛声,从远处传来。   落地的盗跖仰头发现了一名女子,正站在树枝最顶端。   “你是在等我吗?”   他看似轻浮的一句话。女子也没应,仍旧只是看着他。身形不变,依旧稳立在那里。   “看来你是承认你在等我了?”   “那可真是太妙了。”   男子脸上的笑意,让人觉得他和树上轻巧站着的姑娘是故友。   虞清言看着树下的男子,微蹙眉头。觉得他实在是话多。   “如果你是等着请我吃饭,那就更妙了!”   虞清言摇摇头。   “……我猜也不可能。不过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等我做什么都可以~”   盗跖摸着下巴,即便是知晓了来者不善,也不忘记从言语上调戏几分。   “就是千万别来打打杀杀的。”   “应该,不是吧???”   不是才怪。   他看着那个女孩的眼神变得冷冽,似乎还很赞同地对他点点头。   “额……你的意思,是来杀我的,”他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有些怀疑这位姑娘并不会言语,“还是,不是?”   虞清言抬手,凝出木系阴阳术起手式。   八卦洞玄。   八方玄气,天机难测。   从头顶上传来的杀气让盗跖惊了下,他现在不能与人交手,这人前来的目的只怕是为了拖住自己。   “虽然我不喜欢道家那一套!现在树林里我们孤男寡女传出去对你名声也十分不利,不如我们改天再约!!”   依然是嬉皮笑脸的话语,而他迎面而来的是凝聚了阴阳术力的一记招式。   面色骤变,他已经感觉到这团树叶充斥着巨大的力量。   施展轻功闪躲。   果不其然,一片片树叶宛若刀刃,切入了他先前躲闪地方的树干上。   “女孩子这么凶!小心嫁不出去!你喜欢的人也不喜欢这么凶巴巴的姑娘!”   聒噪!   虞清言眸光闪过一道芒,手势一转,凝了个更为有力的术式。   登时一片树叶削进了盗跖脖颈边的树干里。若非他闪得快,只怕削到的就是他的脖子。   运起轻功疾走,后背微凉,盗跖扭头便见那位女子身体轻盈,紧追不舍。绕是他闪身躲开袭来的树叶,也被树叶带的内力击伤了去。   这姑娘真是说变脸就变脸,一言不发就动手。   盗跖内心暗暗叫苦,却忘了她的目标本就是来击杀他。   看着女孩眸光愈发变冷,盗跖开口又是一通胡话。   回头听得男人调侃的声音:“今天算是开眼了。”   “巨子!”盗跖移步到不知何时到来的巨子身前,“小心!”   “已经走了。”   盗跖环看四周,除了他和巨子,空无一人。   心下舒了口气。   路漫漫兮   墨家的巨子已经带人抵达机关城。   机关城内的对峙还在继续。   城内的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守护着他们的领地,城外的人甚是悠闲。   夙泫的职责只是给进攻机关城打掩护,出了机关城就代表她的任务已经完成。   现在是新的任务传了下来。   不过在新任务执行之前,她可以休息一下。   端着茶壶倒了杯茶,她剥开瓜子壳。   回想先前的那一路人马,墨家巨子身后的人应该是道家逍遥子,儒家的张良。   只是凭借一把剑的势就挡住一记阴阳合手印,逍遥子手里的剑该是雪霁。   那把代表着道家的剑。   也是兵器谱上排得了名的好剑。   “清言?”   夙泫抬头。   比预想的回来要晚了点,莫非她估计错了盗跖的实力。   “有没有受伤?”   得到的只是虞清言摆摆手,表明她没事。   “???”   “说话呀。”   她还不知道虞清言的情况,只当这是小女孩子青春期到了。   虞清言从小到大就没同她说过一些少女情怀的事情,让她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假女人。   或者说虞清言是个假姑娘。   但是以上这两种想法都可以直接推翻,因为女人能有的她都有,虞清言也有,而且比一般小姑娘发育得要好。   噢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也不是那种男子气概十足的女人。   怎么就不能让这小姑娘当知心姐姐对待呢。   小时候还乖巧地喊姐姐,大了就不爱说话。   “那个小家伙没事就爱往我这里跑,说些心里话。”那天在机关城,那个人跟她这么说。   说的尽是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她知道那个男人说故意的。   都是和清言有关的事情。   都是和她无关的事情。   都是清言在她面前从未做过的事情。   比如这小姑娘喜欢辣口的菜,比如小姑娘有事没事就往他那里讨点儿酒喝,比如虞清言对诗词歌赋的兴致远大于修行阴阳术。   只是回了夙泫身边,小姑娘布好了淡菜,滴酒不沾。   在她面前展现出来日益精进的阴阳术,由枯至荣。   然后受了她的表扬,又沉默不语。她只能透着清言的眸子,发现里头那抹开心的情绪。   就像现在,也是这样。   她不明白这是在开心什么。   做一些自己不怎么喜欢的事情,有什么好开心的。   但她忘了自己很多时候做事都是顺着自己心意来计划的,纵然过程并不会有多愉快,但是结局总会让自己满意。   而虞清言也是如此。   ‘我修行阴阳术出了差错,木部留下的记载术式的书有误’   地上是清言施展阴阳术,控制万物生形成的字。又在刹那后消失。   夙泫看完,心头一跳。因为她又看见清言指着自己的喉咙摇着头。   她恍然,知晓了清言为何不言语的缘由。   “抱歉。”   阴阳术的修行一旦出了岔子,轻则失去感觉,重则丧命。   比如当年的大司命,比如现在的自己。   她是走急了路,歪了修行,导致手上的触觉时有时无。   深知严重性,夙泫歉然地拍拍清言的肩表达自己的安慰。   却不知道小姑娘其实是在撒谎。   木部留下来的阴阳术不可能有误,更何况她修行的从来不是木部那边的阴阳术。   “过来。”   清言向来听夙泫的话,叫她过来,她就过来。   然后她的面纱被夙泫摘了去,脸上是指尖的触感,微凉。   她觉得她脸上开始发烫了。   “长大了啊。”   听到人感叹一句,随后她被女子拥入怀中。   “以后就是少司命,不是清言了。”   做了少司命,就不能再有虞清言。就像没人记得大司命的名字,一样的道理。   她明白这是夙泫在安慰自己。   她记起了小时候,才来到阴阳家。   修行其他的阴阳术从来没有成功过,教导自己的师父已经快要放弃自己。   只有夙泫还在旁边。   抱着自己,展示着她的火系阴阳术,变幻出各种形态,想让自己开心些。   这个年长于自己的女子说,远地的小公主,做这种苦修,不知道能不能撑下去。   她还记得,这个女子头一回出去,离开自己那么长时间,自己抱着书修着晦涩难懂的阴阳术,只因为有人说这样就可以让她安全回来。   她还记得,最后一次出阴阳家,之后回来的女子,就变得不一样了。   她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也许是身份地位不同了,她以往喊的夙泫姐姐也不常来看她了。   她也学着阴阳家弟子那样叫大司命。   那时夙泫问她。   “你喊我什么?”   她喊大司命。   夙泫说她不懂敬上。   她挨了一顿打。   后来夙泫抱着她上药。   她忽的哭了出来,喊了夙泫的名字。   往后就再也没哭过。   虞清言记不清自己从何而来。为何会在阴阳家。   每每回想更小之前的事情,大脑总会如同针扎。她痛苦不堪,但也从未和其他人提起过。   连夙泫也不知道这件事。   而如今,她想要开口说一句话,痛楚也是犹如附骨之疽,随之而来。   她想说,她会记得,一直记得阴阳家的大司命叫夙泫。   她想说,夙泫也肯定会记得虞清言。   她再想想,又有些颓然。   “你阴阳术的反噬,现在好了没?”   虞清言并没有说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看起来也不算严重。她就只当是阴阳术修行时的小小的副作用。   只是怀里的小姑娘一下拢紧了眉头。以为是副作用在发作了。   而小姑娘离了自己的怀抱,一言不发,只是直视着自己。   她不知道小姑娘在想些什么,就算知道了也会说自己早忘了。   她顺着自己心意做事,从来不刻意去记自己做过什么事情。   这就有点像被森林里的某种动物盯上的感觉。   夙泫心里有点发怵。   她生怕虞清言做出什么骇人的事来。   实际上虞清言差一点就做出来了。   攒着勇气需要长时间的累积,等到临门一脚又觉得勇气不足,就缩回去。   她想着以后总会有时间。   “以后别胡乱闹,至少等我在。”   清言明白夙泫说的是别瞎练阴阳术,好歹等她在身边了再练。   顺从地点头。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夙泫摸了摸清言的头,又把面纱替人戴上。   清言比她矮了半个头,低头正好能瞧见清言的眸子。   和小姑娘姣好的样貌一样,她的眼睛也是极为漂亮。此时她的眼里映着夙泫的面容。   还有一点夙泫解读不出来的情绪。   一时哑然。   这样的氛围在来禀报消息的秦兵打破了。   流沙在占据了机关城后迟迟不动手,一直等到墨家巨子出手。   她先前见到墨家巨子的模样,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卫庄所等待的,也是这个人的身份。   虞清言见着夙泫又成了那副人人畏惧的大司命模样。   瞥了眼前来的士兵。   那秦兵只觉得后背发凉,环顾四周又无异样。转念又想自己面前是阴阳家的两位功力高深的长老,怎么会有性命之忧。   “与大司命大人先前所料一致,攻下机关城万无一失。”   “嗯,下去吧,准备一下,剩余的兵卒一同赶往机关城。”   夙泫淡道。   接下来的结果不必去想就可以知道。   纵横之争已经毫无悬念。霸道机关术在帝国的扶持下自然胜得过墨家机关术。   自然,阴阳家也胜得过墨家。   但是,这已然不是胜负之争。   这是生死之争。   不止是墨家,如今来了机关城的各家都有可能成为大秦帝国的下一个目标。   她现在代表着阴阳家。   阴阳家的态度是支持帝国。她的态度也同样如此。   “……怎么了?”   小姑娘的抗拒,夙泫表示这是第一次。   在前来禀报的士兵走后,清言站在原地,表明自己并不想去墨家机关城。   原本的计划是由大司命和少司命击杀墨家巨子。   而现在,计划里其中一个人说不想干了。   而且还是不明缘由。   姑且当是第一次执行任务有些紧张吧。夙泫这样想,开口道:“你在这里,我去。”   袖口被一只光洁的手紧紧攥住,即便是虞清言不能开口,夙泫也知道她的意思。   她不去,也不想自己去。   “为何。”   摇头。   “我会回来。”   她企图抹平小姑娘内心的不安。又何尝不是在抹平自己的不安。   隐隐约约摸到了什么。   那个男人对自己所说的报复。   他和清言走得这般近。清楚知道清言的习性。   把握人心这一点,他做得极好。   九宫移魂   但是夙泫没想到,清言不想她走,不是因为去机关城。   清言不能开口。   于是,她也不知道其实清言是想让她留下,因为曾经在她这个位置上的人来了。   那个以前也是少司命的人。   “她竟然走了?”   “真是出乎意料,你没留下她。”   “你的修为还不足以对抗我。”   男人冷笑。   此时的他有些恼了,照着原有的计划,他本来能够在今天,把阴阳家的大司命少司命都留在这里。   他忘了虞清言修的是他不甚了解的木系阴阳术。   所以他不知道,一草一木皆是眼线。   在他来了这里的时候,清言早就知道了。   至于她挽留夙泫,那不过是做做样子。   清言不想让夙泫看到这个人。   他们之间有不可解的怨,除非有一个人不在这个世上。   那么不在这个世上的人,不能是她的夙泫姐姐。   阴阳术深厚与否,和自身修为有关,更与环境相契合。   五行阴阳,相生相克。   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   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   他与夙泫一样,主修的是火系阴阳术。   照理说,虞清言不能与之匹敌。   奈何众能胜寡。   这里是树林,清言供已用,足够。   那位曾是少司命的男人,即便满腔仇恨,也没有丢失他的敏锐。   “你想把我留在这里?”   男人呲地一笑。   他只是走错了一步,先前急于为师兄报仇的心思让他顾不得这么多。   现在他了然,他落入了这个孩子的陷阱里。   不论夙泫去与留,他都将会独自面对这个孩子。   是的,在他眼里,虞清言一直就是个小孩。   小孩子耍些小心计,是可以被原谅的。   “是你的好姐姐,害了我的师兄。”   这就是他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他对师兄情有所钟,师兄也亦是如此。   本以为,就算是在阴阳家,他们也能相安相守。   事与愿违。   他独独没想到,是师兄的弟子破灭了他的心愿,而那个弟子,他曾在她眼里看到过一丝仰慕。   仰慕与倾慕,一字之差,差别却有万里。   倚仗着那一抹的仰慕,他出言对她威胁。末了,她根本就没有将他的警告放在心上。   他更没有想到,这个被胁迫来做质子的小女孩,如今也是满腹心计,更是对那个心狠手辣的红衣女人动了心。   清言心里很平静。   这个引领她阴阳术入门的人,清言一直很尊敬。   不论是对她在阴阳术修行上的指导,还是她在阴阳家里的迷茫。   若非是这个人,她也不可能明白自己对夙泫是什么样的心思。   但是,尊敬归尊敬,他不该对夙泫动杀心。   “你心心念念着她,她有正眼看过你几回?”   闻言,清言有些诧异。   这个男人竟然没抢着动手。   “是你重要,还是阴阳家重要。”   在夙泫心里,是虞清言重要,还是阴阳家重要。   是夙泫想要做的事情重要,还是夙泫从小看到大的孩子重要。   他还是企图动摇虞清言的想法,企图不战而胜,更想看到她们二人反目。   只是,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对清言来说,夙泫如何想,从来不是最重要的。   她向来乖巧地听夙泫的话。   但那是基于她愿意。   她愿意对夙泫好,她愿意把夙泫看作自己最为重要的人。   至于夙泫愿不愿,她不想过多去干涉。   她又不是傻子,她在夙泫心里重不重要怎么会感觉不出来。   然后清言捏了一个手诀。   他险险躲开,树叶划地,削断枝叶。惊于女孩的进步飞速,又疑于女孩忽然动手的目的。   而女孩又不动了。   他心里生出些被戏耍的羞愤,又不能彻底宣泄出来。   清言先前动手,不过是因为他想离间,清言对他留有尊敬。   只要他不动手,她会让他从这里安全离开。   虞清言不是他想针对的对象。   可,   “你想过么,她知道了你存着什么心思待在她身边,会怎么做。”   盘坐在地,男子像是放弃了之前的想法。   虞清言眉心一跳,像是要验证什么,她撤掉了先前凝结的术印。   而男子也自顾自的说着话。   “你以为你自己藏得很好?”   “她会不知道你如何想的?”   “可笑。”   “大司命本就是聪慧女子,你那点心思毋需藏匿,她也该一清二楚。”   “她为何整日忙碌,对你少有问候。”   “为何只有在你讨好她的时候才会对你施舍那么点笑容。”   “为何她对你,和对我的态度截然不同。”   为什么?   清言当然知道为什么。   她还小的时候,夙泫喜欢拉着她看那个青衣男子,对她诉说这个身为少司命的男人如何了得。   然后,这个男人自己提起了这件事。   然后,她抬手。   然后,她看见那个男人在万叶飞花流面前纹丝不动。   强行撤回阴阳术,带来的是阴阳术力的反噬。   阴阳术的招式有多高深,受到的反噬就有多深。   她刚刚动怒,差点伤了她不想伤的人。   她的感情被他说得如此不堪。   “小清言,你那招没打在我身上,之后,就没机会了。”   恍若还在阴阳家时。   他毫无耐心地教她阴阳术。   她尽力凝出一记招式,还未到人身前,阴阳术力就已经消散。   男人笑道,这招没打在我身上,可就没机会了。   他同样地站在原地,等着清言的攻击。   清言的攻击未能奏效,他拍出一记阴阳合手印,只用了十分之一的力道,也让清言晕了半晌。   何况此时,他们一个想杀人,一个想救人。而虞清言,更是受了阴阳术的反噬。   万千手印在空中结出,化为一双巨大的红色手臂。   如处于阿鼻地狱,处于刃树剑山,处于六道。   腥风迎面,阴森可怖。欲向世间人摄化顽愚,尽超冥界。   他用了十成十的力量,对虞清言毫不留情。   万叶齐发,片片如利刃,锋芒逼人,切向那只抓向自己的血红色巨手。   清言横目,左手转逆向结印,右手仍旧催动万叶飞花。   “你疯了!!”   男子惊叫,极好的目力让他看到了虞清言的手势。   阴阳术结印一向用双手控制,不仅是因为这样能催动更加强大的术式,更是为了不让过于强大的阴阳术失控。   失控了的阴阳术,首先便会吞噬掉阴阳术主。   虞清言在此前已经催动了阴阳玉手印用以提高万叶飞花流的锐利和控制更多的树叶藤蔓。   她那双泛着玉石光彩的手就是证明。   他此时已将术力张开到极致来施展阴阳合手印,腿上的触觉让他知晓他的腿已经缠绕着受虞清言命令的藤蔓。   他不为所动。   动也没用。藤蔓不单缠住了他的腿,还弹出了草刺。若非他内力深厚,草刺扎入腿,会让他的阴阳术泄了力。   虞清言的万物生,让这些植物为她所用,为她而生。   她在这片树林里,被它们奉若神明。   自然,对他这种妄想杀害它们神明的人,杀无赦。   虞清言正在结印的左手动得很是缓慢。   慢到他即便是被树叶挡住,也能看到如何画印,如何凝印,如何施放。   但是他却看不明白。   他心下惊疑不定。在阴阳家如此多年,竟然有他不知道的阴阳术。   而万叶飞花流终于是挡不住他的阴阳合手印。   巨手从上拍下,掀起来的气浪震开了他身上的藤木。   也震碎了环绕在虞清言周遭的那些树藤屏障。   终于,他看清了虞清言双手结印的模样。   万叶飞花还在,她却放弃了掌控,一心一意地凝结手印。   他惊惧,不得不抢先动手。他本不想杀虞清言。   但他瞧出了虞清言正在做什么。   她在施展阴阳家早就明令禁止的禁术。   还未结印完成,他就感觉到森森寒意。   他早已从阴阳家的书籍里知晓此术的威力。   他也知道虞清言对自己有了必杀之心。   九宫移魂。   锁魂煞魄!   秋兰长生   灵衣玉佩,一阴一阳。罗生堂下,。   墨家机关城已经是穷途末路,墨家巨子身陨,机关城启动自毁机关。   余下的墨家弟子和首领正受到帝国追击。   “一切都已经按照计划实行。”   夙泫言语恭敬。   她先前与清言一同观看了机关城泯灭在天地间的过程,清言不知怎么来得有些晚。   但是现在也不是问的时候,现在该向上司汇报任务内容了。   “查明他们身份了吗。”女子说道,她穿着看似素雅,细看却有无比繁复的暗色细纹,衬得女子华美神秘。   相比起来,夙泫今天刻意换的这身衣服有些不够看了。   “是的,儒家道家都参与其中。”   “果然不出东皇阁下的预料。”   “是。”   阴阳家有这次的行动,也确实是属于东皇太一的授命。   女子问道:“儒家、道家来的分别是什么人?”   “儒家是张良子房。”   “他的家族虽然五代为相,但是儒家还轮不到他做主。”   张良张子房,出身韩国,乃是韩相张开地之孙。   年少时去往桑海求学。待秦统一七国后,为桑海儒家小圣贤庄三当家。   与掌门师兄伏念、二师兄颜路并称为‘齐鲁三杰’。   三杰往上,还有他们的师叔,儒家辈分最高的长者高人,荀况。   曾是韩非、李斯的授业老师。   月神此话确实不无道理。   小圣贤庄的掌门伏念,定是不会让儒家有半分危机,参与其中,被安个逆贼之名。   张良应当是独身前来墨家。   “道家呢?”月神继续问道。   “人宗逍遥子。”   “我想也是他。虽然他名号逍遥,不过比起另外一宗的师兄弟,他可算不得逍遥。”   道家因道学理念不同,早年便分为人宗、天宗两派。   人宗掌门逍遥子,向来行踪飘忽,神龙见首不见尾,而此番却带了人宗弟子们援救墨家。   “道家镇门之剑,雪霁,目前在他手里。”   想了想,夙泫报上了先前与逍遥子交手时所知道的信息。   “既然雪霁在道家要轮流供奉,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三百年前,道家因为对‘道’的理解不同,分裂两派,一直争斗不休。   天宗、人宗分裂后,争夺的焦点便是那把祖师传下的镇门之剑——雪霁。   两派宗门约定每五年比试一次,胜者便能执掌‘雪霁’。   天宗已经胜过人宗三轮,皆由天宗掌门赤松子执掌‘雪霁’。   赤松子修为已接近天人合一,但年事已高。   如今‘雪霁’在人宗手里。   道家人宗、天宗之间发生了什么,已经很明显。   天宗的掌门多半已经换了人。   “墨家、儒家、道家,如果他们联手……”   月神言语间丝毫没有对这三大名家的畏惧:“或许,这样对我们更好。”   联手又能如何,这天下都已经是秦的天下了。   即便他们人再多,又怎么敌得过大秦的精兵铁骑践踏。强如墨家巨子,不也败在了大秦帝国之下。   夙泫看着在月神身边很是乖巧的小女孩。开口问道:“这就是那个女孩?”   “你们辛苦了,我会向东皇阁下禀告的。”月神言顾其他。   “是。”   看来月神并不怎么想多说和这个女孩有关的事情。   夙泫记下了女孩的样貌,留了个心眼。   她身为大司命,或多或少知道以前在阴阳家发生的事情。   阴阳家原本不止有星魂月神两位护法辅佐秦皇。   原先还有一位大人物,却逃出了阴阳家。   随后,月神便带着女孩走了,留下大司命少司命二人。   月神自然是先将女孩安全带回阴阳家。   她来墨家的目的,一直都是这个小姑娘。   否则,只是墨家,怎会惊动两大长老,还有一位秦皇座下的护法。   直到这时,夙泫才有空闲。   她发觉清言的气息不对。   清言本身肤白质冷,现在仔细看着,较往常更白了三分。   抓过这个小姑娘的手腕,摸着脉络。   “你到底干了什么?!”   声色俱厉,顺带卷夹了些别的东西。   她有点后悔没把虞清言一同带去机关城。   现在虞清言体内的内力在经脉乱窜,还不止,还有阴阳术结印凝出的术力在她脉络里动荡。   术力的来源,夙泫很熟悉。   那是清言所修的阴阳玉手印,还有曾经的少司命的火系阴阳术术力。   他们两人交战过。   但是夙泫却不明白,他没道理对清言这样做。   清言将手缩回来,摇摇头,表明她没事。   只是夙泫并不会信她。   而看这小姑娘那模样也不可能会将先前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夙泫只得叹气。   她知道这个小姑娘倔起来,自己也无可奈何。   “我们走吧。”   清言赶忙乖巧的点头。   她回想起先前在树林里的那场战斗。   阴阳术玄奥无比,自己却铤而走险,试图结双印。   其中一印还是阴阳家明令禁止的禁术之一。   是气急了,否则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不明智,也不划算。   她原本是想拖到夙泫,或是月神的归来,不伤到自己便好。   却在那个人的刺激下改了主意。   同归于尽也好,她在此丧命也好。   打了再说。   她不打这个人,她心里就不舒坦。   她攥着半懂不懂的九宫移魂术。   两记威力甚大的阴阳术相碰撞,光芒无比。   待她看向先前那个人所在的位置,人已经无影无踪。   只留有几片白羽。   沉默。   她没想到会有人来接应。   又再次深觉自己无用。   胸腔之间那股气窜了上来,引得清言咳了几下。   夙泫替她输了几丝内力之后,便不敢轻举妄动。   她并非医者,只能判定清言现在身体暂无异样。   夙泫对月神表明想在这里留几天,方便观察墨家余孽。   月神也不点破她是因为担心清言身体,索性随了她去。   墨家机关城已毁,阴阳家的计划已经开始。   “好些了吗?”   温声细语,照顾周到,清言觉得自己仿佛在梦里。   她和夙泫在一处住了下来,现在已经是入了夜。   夙泫摘了她的面纱,瞧着她唇色很是惨白,便亲力亲为,不让她做任何事。   她也确实……忍得难受。   乱窜的内力就像是一片片刀刃,在她的经脉里躁动。   动一下,就痛苦万分。   还好她所修的术力可以引导万物生,慢慢调息也算好了一点。   “我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夙泫问道。   照着夙泫姐姐的性子,就算现在问不出,之后也会想方设法知道。   不如现在就告诉她……   等等……   清言开口哑然,自然心里想说的那个等等,是没有说出来的。   因为夙泫掩住了她的眼睛。   她看不见夙泫此时是何种神情。   只能听见声音。   夙泫说话的声音,还有她周围的气息。   “你曾对我知无不言。”   而后是她的一声叹息。   “我看着你长大,如今你……”   确实有点陌生了。   “阴阳家除了你,旁的人也没什么重要。”   心里有些欢喜。   清言想,也许并非她一人如此。   眼前有些光亮,是夙泫放开了手。   夙泫本身也算善言,只是看着清言那双清亮的眸子,有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仿若说出来,再看着那双透彻能言的眼睛,她的心神就会乱了。   这算是在怨她?   清言琢磨着那几句话。   她确实越大了,就越不爱在夙泫面前表现出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因为清言确切的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她。   “回头看看典籍治治,你这样,实在不方便。”   夙泫说的,是清言的哑病。   清言点头,凑近眼前人,见夙泫没躲开,大着胆子拥住女子,贴着脸蹭了下。   夙泫也没有多惊讶。   虞清言年幼的时候就爱对她这样。   大些了就恭恭敬敬的,反而和她距离远了。   摸着清言顺滑的发丝,她是有些喜欢虞清言对她亲密些。   毕竟过了这么多年,她拿她当亲人看待。   凑近了,清言才发现,夜里夙泫用来绾发的是她以前送过去的发簪。   卸去了妆容的女子,已经不再是白日里那位令人畏惧万分的大司命。   此时的她,与普通女子无异。   清言摘下来夙泫的发簪,长发披散,在胸前后背顺帖搭着。   本身媚冶的眉眼也随着柔了些许。   帝子降兮   贴上女子细美柔软的腰身,是意料中的温暖,还有意料外的迎合。   她耳边是女人的低笑。   光滑的背脊,手尖温度烫得她想缩回手,又更积极地贴了上去。   摩挲她从未想过能沾染的地方。   而后,那声低笑变成了细碎的低吟。   抵在她的耳边,浸染了她的唇齿。   让她渴求。让她欲念。   让女子眼眸迷离,秋水盈雾。   “清言?”耳边是清亮的嗓音。   清言睁眼,女人担忧的表情和那迷离的神情重叠。   愣了下,夙泫手搁在清言额头上。   有点发烫。   清言眼神迷蒙,一脸无措,抓过她的手贴在脸上,笑着摇摇头。   “真是不省心……”   本来该是睡过去了,她身边这小姑娘有点不大对。   体温比起先前要高了些,眉毛还拧着。   她以为是伤势重了,叫醒了小姑娘,再看这模样,也不像。   清言撅着笑,在她手上划着。   她恍然大悟,摸着清言的脑袋安抚。   看她解错了自己的意思,清言就顺势靠了过去求安慰。   “睡吧。”   看着抱着自己,已经闭眼休眠的女子,清言也跟着合了眼。   反正,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巫山.   -阴阳家.   “东皇阁下。”   锦衣绣袄,织绸绫罗,黑冠木屐,是以为云中君。   “月神已带回幻音宝盒。”   “还有那个女孩。”   幻音宝盒曾是属于阴阳家的绝世珍宝。   不知是何原因流出阴阳家。   阴阳家数十代人为了找到它,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却徒劳无功。   没想到,会在一个小女孩身上发现它。   而这个小女孩与阴阳家,还颇有渊源。   阴阳东君,名为焱妃。   曾经在阴阳家,地位在东皇太一之下,在月神星魂之上。   其实力深不可测。   在秦尚未统一七国时,本为阴阳家之人,却与燕国太子丹相爱,结为夫妻。   叛逃阴阳家,跟随燕丹逃离秦国,回了燕国成婚,在暗中辅佐太子丹。   在燕国灭亡后,已经被阴阳家抓捕回巫山,成为囚犯。   那个持有幻音宝盒的小女孩,就是她和燕太子丹的女儿。   而燕丹,数年前策划刺秦之计,失败后假死于卫庄手下,再次出现,是以墨家巨子的身份。   最后丧命于大司命的六魂恐咒之下。   “长太息兮将上,心低徊兮顾怀。”   远处,是东皇太一。   “大司命与少司命并未回来。”   “此前,少司命险些破了禁制。那个人让她动了必杀之意。”   云中君毕恭毕敬,“是否该加强一下对她的禁制?毕竟,已经过了许多年。”   再坚韧的术式,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弱。   “我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黑袍男子声音低沉。   再多等一阵,并不耽误。   “他呢。”   “是,他此前已经被流沙救走。”   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云中君不能确定东皇太一的心思。   “由他去。”   云中君拱手行礼。   东皇阁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大司命、少司命回阴阳家前,是死是活,一律不管。   少司命也不能再用咒术管制下去。   “是,东皇阁下,蜃楼的建造即将收尾。”   “你们一同前去蜃楼。”   “东君,我会亲自带去。”   心里咯噔。云中君应声退下。   东皇太一所说的你们,是指他、大司命、少司命、星魂、月神。   水部与土部的湘夫人、湘君留在阴阳家。   云中君猜不透东皇太一究竟为哪般。   要放东君出阴阳家的是他,要抓回东君的也是他。   囚禁东君的是他,要把东君带去蜃楼的,还是他。   东君焱妃如今身为阶下囚,但是她所受的待遇,与她还是受阴阳弟子尊敬的东君时,并无两样。   只是她已经成为了门派内部谈论的禁忌。   近年来入门的弟子甚至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蜀山巫族已被黄金火骑兵踏平。   云中君按照东皇太一的授意,促使帝国耗费巨大人力,将原本生长在蜀山上的扶桑神木移植到蜃楼上。   原本一直守护在蜀地的护卫们,在侵略者来时,多是不见踪影。   日至于虞渊,是谓黄昏。   夸父不量力,欲追日影,逐之于隅谷之际。   隅谷之地,与阴阳家所设的埋骨之地所源相似。   皆为日落之地。   而清言,若是没来阴阳家,本该是守护虞渊的人之一。   待云中君离去后,暗处听了云中君和东皇太一的话,星魂很是不屑。   就这么一个糟老头子。   只怕是以为自己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吧。   像他这样整日沉醉炼丹疲于修行的人,哪里知道,他的一言一行早已透出了他在阴阳家的不满足。   “星魂。”   是东皇太一纵容星魂在旁偷听。   “东皇阁下。”   “你还是那个你。”   “是。”   “你带着大司命少司命前往桑海。”   前提是她们能活着回来。   星魂心里暗想。   扶桑神木不过是幌子,东皇用来哄骗不懂巫族辛密的嬴政,却瞒不过他。   神木植在桑海所建的蜃楼之上,皇帝只会开心。   墨家并未按照所想那样被剿灭,虽然不是阴阳家的罪过,或多或少会受到波及。   圣心难测。   此时再送上扶桑神木,推出长生一议,支持皇帝找寻长生之道。   墨家是否被剿清,也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有什么能比永生更加吸引人?   帝国万世基业,待嬴政逝去必定动荡。   倘若自己能亲身守住这大秦帝国,这些乱臣贼子,有的是办法整治。   只是秦皇小心谨慎,多心疑人。   他断不可能因为云中君的几句进言,便会离开咸阳。   “来的应是公子扶苏,和相国李斯。”   星魂判道。   “扶苏?看来,赵高也是会来了。”   秦皇未立下太子。   照着嫡长顺序,不出意外当是会传位于公子扶苏。   扶苏虽为大公子,却无实权。   与赵高那位宠臣不同。   他官拜中车府令,同时也是罗网刺客团的首领。   实打实握着兵力。   况且他立场向来在十八世子胡亥身边。   扶苏若是来了桑海为嬴政探路,恐怕会极为被动。   赵高原本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宦官,如今深得秦皇信任。   也不知道嬴政是什么想法。   “湘夫人仍是,不愿出潇湘谷。”   他于几日前,前往湘夫人的居所。   却被拒之门外。   湘君也早已不知所踪。   在无任务时,阴阳家给予各位长老足够自由。   湘夫人一位,本是空悬。   连阴阳家的长老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阴阳家水部最有天分的两姐妹,娥皇已身亡,女英已成湘夫人,却终日不出潇湘谷。   潇湘谷一地,四处尽是曼珠沙华。   已是进得去,出不来。   若非星魂谨慎,又身为阴阳家护法,术力高深,只怕也难见到湘夫人。   上善若水虽为柔,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上善若水,在乎人道之心境。   时隔多年,再见湘夫人,已然物是人非。   此时阴阳家正抵在用人之际。   哪有长老弃之不用的道理。   星魂却在一番打斗下,心生退意。   娥皇女英,虽都是修行五行阴阳术之中的水术,心法却各不同。   水性无常,可春风化雨,润泽万物。   亦可惊涛骇浪,水滴石穿。   湘君舜修炼皇天后土,乃是五行阴阳术的土术。   娥皇所修是白露欺霜,女英则是上善若水。   白露欺霜已无,存活的只有上善若水。   可星魂分明在女英所施展的咒术之中,触到了一分只有白露欺霜才会拥有的森骨寒意。   脚下的曼珠沙华,血红地蔓延到了那间房舍。   他站在潇湘谷边界,湘妃竹上斑驳泪痕。   “湘君何在?”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夫君了。”   女子声音从远处传来,便是一声寂寥的叹息。   “请回吧。”   “帝子降兮,怎能独身居于一方。”   “女英,速速随我回阴阳家!”   “你,叫我什么?”   “我妹妹已经逝去,又为何再提及?!”   ???   星魂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说好的,湘夫人名为女英么。   怎么是娥皇。   “我叫,娥皇。而非,女英。”   女子终于是出现在星魂面前。   眉目婉柔。   不似白露欺霜,锋芒透寒。   “已故之人,莫要再提了。”   长草萋萋   不出意料的,清言病了。   习武之人,修行到她们这样程度的时候,就已经是少病了。   但是,一旦病起来,也是很难痊愈。   好比,此时的清言。已经断断续续烧了一天,夙泫也有给她喂过一点药,只是没想到她身体对药物摈斥,只得取凉水替她降温。   夙泫守在这儿,看着清言一阵退了烧,一阵又烧得更厉害。   她在清言细嫩的手掌上一笔一划,写的是清心诀的咒文。   是有些效用。   好歹这小姑娘醒了。   只是看着神色,还是虚得很。   她倒了杯清水,扶着人起来,小姑娘摇摇头,想到兴许是没力气,她把水杯递到小姑娘嘴边。   清言缩着脖子。   态度很明显,清言不是很想喝水。   夙泫有点头疼。   她叹口气,食指蘸着水,抹在小姑娘干裂的唇上。   脸色仍旧苍白,不过看着比先前,好看点。   等她再用食指抵着清言的唇时,她的指尖杵着热气,那是清言口腔里的热度,因为高烧,比寻常时候更热。还有清言舌尖上的温度。   “渴?”   夙泫问道。   心里嘀咕这孩子先前递水给她怎么不喝。   她见清言点头,就又把水递过去。   然后又不喝了。   ……这死小孩。简直是在戏弄自己!   她有点气闷地拿了杯子把水喝光,回头发现清言靠着自己,眼眸阖着。   略略湿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脖颈。   她低头,唇小心翼翼地触了下小姑娘的额头。   退烧了。   “真不叫人省心。”   琢磨着等人醒了,就启程返回阴阳家。   她发起了呆,因为无事可做。   清言的相貌确实无可挑剔,常年修行木系阴阳术让清言平日里举止多了几分空灵。   安静下来的小姑娘,像个精致的偶人。   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虞清言的时候。   个头比现在小多了,也是一言不发。   你来自蜀地,你的父母也是蜀地人,你要是知道了,你会怎么想。   巫族已经覆灭,你又会怎么办,清言……   清言?   是什么人,在呼唤她,如此熟悉。   虞清言睁眼,她的周围是点燃了的蜡烛,着了少司命的常服,戴着面纱。   始终有一个声音,落在她的心底。   听起来,似乎就在附近,细听又觉得缥缈极了。   蜡烛是照着五方八卦九宫的规格来摆放的。   她此时对着坎位,坐得端正。   水在北方坎位,天一生水,子属坎位。   蜡烛摆得如此整齐,她坐稳只怕稍稍坐岔了位置。   阴阳之术,不论威力大小,施展皆有其形。   而形的产生,则需要介质。   阴阳家五行长老,以及其之上,他们的身体便是能成为阴阳术的介质。   所以,长老们能够轻易施展出阴阳术,只需要捻诀结印。   有天赋的弟子,也是能够施展,只是弟子的体质往往不如长老,释出来的阴阳术也不能与长老相媲美。   清言端坐着,回想以前修习阴阳术,旁人教导的内容,而那个声音,又是传了过来。   她知道的,自己现在是在梦中。   但是这梦中的一切,她不敢肯定是假的,又不能确定是真的。   否则她不会在这里,不敢轻举妄动。   否则她在这里不会被限制了自由。   她更在意的是,她这个梦境,一直存在。   从她到阴阳家,记事开始。   而且,原先这里,并没有蜡烛。   有的只是,长草萋萋。   她忘记了,曾经长在这里的是什么。   等她慢慢长大,这里出现了九宫八卦,再有的,是这些环绕着她的白烛。   还有萦绕在那些白烛之外的紫色雾气。   那些雾气附着在白烛的焰尖上,烛焰欢腾地跳跃,像是在迎接归来的伙伴。   她起身往前一步抬手,想触碰那些雾气。   仿佛是触及到了什么,她有点头晕目眩,原本稳当的脚步,也开始摇晃。   她知道,她身上的秘密很多,而这些秘密,多是归功于阴阳家。   比如她究竟是谁。她年纪轻轻就成为少司命,这又是为什么。   前任长老刻意让位,东皇阁下的举荐,月神大人力排众议。   还有,她为什么不能说话。   她对夙泫说了谎,但也只是说了一半。   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自己修炼了所谓的禁术九宫移魂术?   还是因为木系阴阳术年久失传无人指导出错?   她现在虽然已经习惯了,但是很多时候都不能准确的表达自己想表达的东西。   声道没有受到损伤。   只是某天醒来的时候不能出声。   第一天的时候,她拼了命地想说出话,得到的结果是她痛得晕了过去,再醒来,后脑像是被金针刺入过要穴,心口也是一呼吸就疼痛不已。   她的态度就变得,随遇而安。   她本身就少与人交谈,能不能说话也不碍事。   忧心的,不过是想着夙泫因为这样会与自己有了点距离。   而事实是,夙泫能猜中她想表达的大致意思。   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夙泫对她多了一份照顾,多了一份小心。   她发现,她的夙泫姐姐是在揣测她的意思,做任何事情都在慢慢地照着她的喜好来。   是喜还是忧呢?   大概,从自己内心来说,喜是多过忧的吧。   她难以寻找那些让自己思虑的事情的线索。   只有待在那个看似冷冽肃杀的女子身边,才算略略安定。   夙泫离开,要去墨家的消息,她是一早就知道的,夙泫喝醉的那天,她本是打算表明心意,或者夙泫醉成那样,趁乱做一些让夙泫以后都不能抹开自己的事,也不是不行。   最终,她只是把这个醉酒了还矜持谨慎的女人理了顺。   待夙泫离开,她也没去送行。   彼时的她,被东皇太一召请,一同去的,还有月神,和一个脸生得紧的女人。   东皇太一唤那个女人为东君。   她不愿意和阴阳家其他人那样,叫东皇太一为东皇阁下,所以她每次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多是沉默不言。   也幸而,东皇太一似乎并不介意。   她也察觉了这个叫东君的女人,所拥有的气息,和大多数弟子同源。   与众生同源,又远远强于众生,带着极为有力的,引导人的气息。   隐约抓到了那个曾经在阴阳家听到过的传闻,阴阳家第一奇女子,东君焱妃。   在那些老一辈的阴阳家弟子口中,这个女子让人敬畏,堪比东皇。   而在与东君共事过的长老们,譬如云中君,一面因为这个女子所掌握的力量而畏缩,一面又因为他们的东皇阁下出面而狐假虎威。   传闻中的女子,不论样貌还是气势,都比传言中的形象好上万分。   因为她离去的时间太长,纵然有弟子记得她,也不过是依稀一抹剪影,真正记得她的长老们,又矢口不提。   他们一同见证了,她这位少司命诞生的过程。   借着阴阳阁点点星辰赐予力量,是东皇太一给她的。   她在这里悟得了占星律,看到了那个叫焱妃的女子,脸上划过的一丝错愕,当她对上女人的眼睛,又是一抹笑。   得体优雅,又有着压迫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焱妃对东皇,抵触十分强烈,又不得不顺从。   对,她只是顺着东皇的要求走而已,对东皇太一并不服。   而东皇,始终对她客气有礼,丝毫没有因为曾经的事情加罪于她。   曾经的事情,一团又一团,像是白烛周围雾气环绕她。   她只能站在这中央喘气,什么都做不得。   往前,往后,往左,往右,都是一样的路。   不论它是哪个卦象,不论它属于哪一行,对她来说,并无差别,都是无解的选择。   梦中的这个地方,她现在还没有能力走出去。   也从未有人进来过。   “醒了?”   夙泫依旧在她身边。   她胸闷得有点呼吸短促,捂住胸口赶忙抓紧了夙泫的袖口,因为这个女人看她醒了,看那模样是准备离开。   夙泫只是有点困惑,清言不曾在她面前现出这种模样。   也许有过,在很小的时候。   只是久而久之,她忘了,清言曾在她面前露出的无助的模样。   她的心里,只留下了清言一直以来想表现的模样。   懂事,冷静,寡言,慎行。   然后,她才是想起来,这个少女,和她当年不过一般大。   她拍拍清言的头,语气尽量柔下来。   “我不会走的。”   初.娥皇   星魂任由那个自称是娥皇的女人引往自己,走向那一簇簇曼珠沙华的尽头。   她说,这个潇湘谷,已经很久没有客人了。   舍子花,发于夏初,落于秋末。   三途河边,花开烂漫,单见花,不见叶。   它是唯一开在黄泉的花。   彼岸花花开彼岸,通向幽冥之狱,自愿投身入地狱。   他饮了女人递来的水,入口温热,可他却觉得冷。   冷得彻骨。   不是潇湘谷的气候骤变,也不是水有问题。   而是她,这位湘夫人。   她盯着自己,专注而又温和。   下一秒,又是挑起了疏离的一抹笑。   星魂想让自己觉得,刚刚应该是看错了,但是他对自己向来有着自信。   湘夫人称他为客人并且将他带来这里,这代表她还算清楚自己在阴阳家是何种地位。   她此时尚未开口,自己也不需要着急。   来此之前,他已经彻查过这位管理着水部的长老,以前发生的故事。   水部凋零,弟子已经不多,不如金火两部,但也比近日才兴起的木部好。   木部的弟子,仅有一人。   而那个人,又是身兼了管理木部的长老。   水部长老,湘夫人女英,原本为水部弟子,天赋出众。   世人多爱看女子相貌,而她的天赋已经盖过了她那艳丽的模样,让世人叹为观止。   同样在水部,和她一样耀眼的,还有她的姐姐,娥皇。   她们是孪生姐妹,两个相貌出众的女子,走在一起,在人堆里很是扎眼。   她们感情很好,不论何时都是在一起。   修炼阴阳术也是在一起,吃饭睡觉也是在一起。   彼时,前任长老湘夫人尚在,这位老夫人也很是欣赏两个徒弟的天赋。   老夫人对这两个徒弟没有明显偏好,只是她带来了一位土部的弟子。   “在下是,舜。”   姐妹初见舜的时候,他紫衣墨发,温厚纯雅。   说是弟子,实质上他已经是内定了的下一任湘君。   他有天赋,皇天后土这一门心法在他手上,变幻无数。   而他,被长老带到了娥皇女英面前。   这代表了,长老们也开始在选择下一任湘夫人。   娥皇与女英之间,终究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们不再这么的亲密无间,不再将自己的东西分享给另一个。   这一切,都源于,舜。   她们在和舜君相处的时候,面上温馨无比。   女英打破了这个场面。   她在娥皇去屋檐那边,挂上舜君送来的风铃时,把舜带走了。   她们姐妹二人,本身住在同一处,而今隔了一道薄纸墙。   娥皇,当然是察觉到他们二人的离去。   她看着铜镜里,和女英一样的面孔,心生叹息。   老夫人知道她性子温和,她的妹妹又是相反。   她修白露欺霜,却给人感觉更像上善若水。   阴阳家历来不是没有过一位双人同坐。   但是老夫人和水部的那位长老,从来没给过她们机会。   妹妹看到舜君,露出一副欣喜欢悦的模样,她就知道,她没机会了。   妹妹,你应该是不喜欢他的,就和我一样,对吧。   她的指尖,在铜镜里那个女子的脸上摩挲。   娥皇与女英,生来就是一正一反。   舜君正式继任了湘君一位。   他把她们姐妹二人接去了潇湘谷,那是前任湘君的居所,待他逝去后,全权交给了舜处置。   君不行兮夷犹,   蹇谁留兮中洲?   他们三人在潇湘谷,舜君以礼相待,而她们二人,对舜君的想法,心知肚明。   只是谁都没有挑明。   直到女英的上善若水,与舜君的皇天后土,交相融汇。   她看着她在潇湘谷外围种植的湘妃竹,内里,是女英栽种的彼岸花。   如血,如火,蔓延到她的脚下。   “姐姐想知道,和舜交融,是什么感觉吗?”   扎得她的眼生疼。   土克水,但若是柔水,亦可增其威势。偏偏她的白露欺霜并不是,反而和舜的皇天后土相克。   风铃响了,一阵叮当声。   风刮过她的脸,冷风凛凛。   她知道她的妹妹,向来占有欲强,而舜君原本对她很是殷切,对女英稍加客气。   “……起风了,进来吧。”她启唇,拉开门。   女英是送走了有急事,归去阴阳家的湘君。   潇湘谷里面,只有她们。   唉……   是女英,她在叹什么。   “姐姐不曾问我。”   她该问什么,她又能问什么?   “我不喜欢他。”   是了,这就是她的妹妹,说话做事,随着自己的想法。   错误的开始,就错误的结束。   娥皇对星魂说道。   再次满溢的茶水,星魂蹙眉,搁下了茶杯。   “舜君,已经许久没有回潇湘谷了。”   她的声音缥缈,虽然是对着星魂,又不像是在和星魂言道。   更像自言自语。   “我与妹妹,在舜出现后,就变了。”   她变得陌生,我也时常认不出我是谁。   她因为舜君,与我日渐疏远。   “这就是,你收留闯入潇湘谷男子的原因?”   “并非是我收留。”   星魂面无表情,却是丝毫不信这位湘夫人的每一句话。   她看起来有些恍惚。   实际上当年很多事情不难查出。   譬如,舜君在姐妹二人死去一个之后,就此离开潇湘谷。   湘夫人在湘君离去后,每每收留了男子,他们都会在第二天消失。   舜君至今也不知道,死的那个,究竟是娥皇,还是女英。   “莫非是阴阳家有变?”   娥皇问道。没有应之前的问话。   她在潇湘谷,独自一人。没有回过阴阳家,也没有去别的地方。   但若阴阳家有需求,她是会出潇湘谷的。   “少司命星位坐稳,东皇阁下想请两位长老回。”   “噢,”娥皇挑眉,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那个女孩,终于是醒了?”   “还未。”   “舜君受东皇阁下召唤,自会回的。”   “白露欺霜?还是上善若水?”   “现在,是白露欺霜。”   了然。   星魂不做多留。   现在是娥皇,之后就不知道会是谁了。   况且这间屋子,不似表面上看着这般简单。   五位长老,除了大司命少司命,都是在位已久。   少司命是他们等待了许久的人。   而在当年,少司命初入阴阳,许久不见的湘夫人,忽然回了阴阳家。   目送这位来自阴阳家的人离开。   娥皇又是一声叹息。   她站在镜子面前,又离去。镜子里的画面,也不曾消失。   再.女英   错误的开始,就错误的结束。   娥皇这么想,但是女英不这么认为。   她所做的事情并不是错误,她只是把想要的握在手里。   譬如,那位老夫人已经有了把湘夫人一位传下来的意思,她要去争取。   再譬如,舜君心悦姐姐,她乐意做一夜的替代,让他从此离娥皇愈发遥远。   她知道,姐姐和她从小长大,不忍和自己抢已经属于自己的东西。于是,即便是再喜欢,娥皇也不可能和舜君亲近的。   因为舜君至始至终也只是个外来者。   只有她和姐姐,才是亲密无间的。   只有她才能够拥有姐姐。   她没有征得娥皇的想法,一心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然后在舜君归去阴阳家的那天夜里,她给姐姐下了咒。   娥皇对女英没有防备,也没有想过女英会这样对待她。   咒术只有女英才能解,除非娥皇想死。   但是娥皇又怎么舍得死去,她未曾得到最后的宣判,她又在思量,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她的妹妹变成了这样。   女英趁着舜君不在的每夜都来找娥皇。   替娥皇解身上的咒。   耳鬓厮磨。   娥皇怎会拒绝女英,她想着咒术解了,女英便会消停。   事情有一就有二,往后就更多。   一直到舜君回来,女英又像以往那样,和舜君恩爱非凡。   而娥皇也与以往一样,对他们二人的相处,反应很是平淡。   只有一点不同,在舜君看来,女英似乎是变得善解人意,时常宽慰自己,也不似往常那般,十分在意自己对娥皇投过去的目光。   温声细语,软香抱怀。   等舜君再把目光投去娥皇那儿,他才讶异地发现,娥皇变得很是憔悴。   白露欺霜变得细弱,她卧在榻上,呼吸也极为细弱。   这不该是阴阳家修为较高的弟子,会有的迹象。   她的命脉里,尽是与他相斥的术力,哪怕他修行到皇天后土最高一重,也无法对她进行救治。   那样会让她的情况更加严重,也会让他受到伤害。   “她病了。”他如此对着女英说道。   “我无能为力。”   他现在已经不敢去娥皇那里。   蔓延的霜寒,从她卧的榻上,到了他脚下。   差一点,只差一点就侵蚀了他的身体。   女英也没办法了。   她的咒印,在娥皇的白露欺霜激发之下,威力比想象中还要大。   她的姐姐,现在竟然是,想要寻死?!   她点燃烛盏,到了娥皇面前。   她握住娥皇的手,试图引导姐姐体内的霜寒进入她的身体里。   仿佛踏入了一个陷阱。   女英在此时动弹不得。   引出的内力还在娥皇的脉络里撺掇,她摸得到娥皇的命脉,却动弹不得。   而娥皇的内力逆流,强行将她所修的白露欺霜转为上善若水,再归于女英体内。   这就是姐姐所要选择的结束吗?   错误的开始,那就错误的结束。   然后留她一人在这世上。   独享这份结束的恶果。   她不愿这样,更不愿意娥皇就此死去。   她央求阴阳家,惟愿能救下娥皇。   “湘夫人,回罢。”   那个让她变得不再是自己的男人,此时就在潇湘谷,在那位星魂大人离开之后。   舜,是她噩梦的开始。   这个男人,是加剧噩梦的来源。   但也是他,满足了自己的愿望,即便最后还是失败了,她还是对他有一丝感激。   “沉睡着的灵魂,也是时候回来了。”   她,实质上是不愿回去。否则是不会在潇湘谷待如此之多的岁月。   曾经的她,着实害怕寂寞,害怕孤独。   不过,那也只是曾经了。   “你,成功了?”   “是的,那是生来便有的天赋,如今生长完备的九宫。”   “那可真好。”女英有些感慨。眉目间糅杂一缕悲愁,“她会死吗?”   “也许。”   没有回应。   然后男人走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想摒弃过往曾经,又想故人重生。星魂归位,东君也已经回来了,那他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   她无法想象,娥皇能回来。   她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的状态,她只有在这样特殊的时间来怀悼她逝去的姐姐。   那舜君呢,已经成为了长老的他,到底去了哪里。   还在这潇湘谷的梦里,她该醒了。   梦中人愿从沉睡中醒来。   待到清言的身体稍好一些后,夙泫才想起了要返回阴阳家这码事。   不能说是忘记,而是这几天过得十分安逸。   多年来紧绷的神经在这里得到了放松,让她一时间,有些无措。   她选择性地不去想那些事情,过了之后,她再捡起来,忽然心里闷得慌。   是这几天面对小姑娘时的心悸,还是这些天的放松,让她开始不愿意面对现实了。   “怎么了?”她拾了一支干木头折成两截丢进火堆。   清言看着模样有些乏,她留意到嵌在树干上的那片树叶。   天快黑了。   树叶的距离到她们这里有些远。   灌入了内力,还有来自木系阴阳术的掌控,这片树叶锐利无比,抵得过大多凡器。   她叹口气,捂着额头。   之前在想事情,而且有清言在身边,阴阳家的两位长老都在这里,能威胁到她们的人不多。   自然而然,放松了警惕。   想必清言早就发现有人来了。   清言修行的阴阳术,在这样的环境里,能感知到的,比夙泫要多很多。   这里就是她的主场。   而那片树叶,就是她对那个擅自闯入她领地的人,一个警告。还有对正在发呆的夙泫的提醒。   小姑娘脸上一片淡然,夙泫也淡定下来。   清言手上没有粘过血,但她对这类的敏感程度超出夙泫的想象,尤其在生死攸关之间。   也许和她修炼的阴阳术有关联。   毫无疑问,这个时候出现在她们附近的人,暂时是对她们没有杀心的。   也只是暂时。   “生于毫末,起于累土。你所修的,乃是东玄毫末?”   是个男子的声音。   “难怪,待我走近,便觉得亲厚。原来,与皇天后土相生。”   听得皇天后土,夙泫才晓得,这个人是阴阳家行踪神秘的湘君。   她在大司命一职数年,也只见过一面。   紫衣玉带,面容比起寻常中年男子年轻,两鬓丝缕白发,夙泫也想不出这是阴阳家记载中,和前任大司命同岁,尚在不惑之年的男人。   “在下是,舜。”   还是一样的袍服,男子露了面,正是潇湘谷真正的主人,舜君。   “阴阳大司,夙泫。”   她好像许久没有对人报过她的名字了。   而舜君也只是一笑,看他的模样,似乎对她身后的虞清言,更有兴趣。   “大司命,许久不见。”   “……嗯,是的。”   “你初入阴阳家时,夫人,也曾提到过你。”   “是吗,”夙泫不知道怎么接话茬,然而湘君,似乎是话里有话,“我,还从未见过湘夫人。”   阴阳家的长老,属她,清言,还有那个性格大变的星魂,最为年轻。   湘君,湘夫人,月神,在位的时间相比起来,要长很多。   至于有多长,她也不知道。她没有在月神身上看见过一丝老态,也猜不透月神的真实年龄。   月神的身上仿佛搁着一层薄纱,只要将那层纱揭下来,就什么都能知道,但是实际要做到,谈何容易。   “东皇授命,允在下请二位,归位阴阳。”   他用了请字。   手上却不客气。   虞清言手上的叶鞭拦腰斩断了夙泫身后的土兽,归于土地没了术力支撑,顿时化为一抔黄土。   “这便是,请?”   “是。东皇阁下,亲自吩咐。”   东皇太一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命令下达。   若果真是这样,这分明是要三位长老斗争。   阴阳家虽说暗斗无数,终究没有上得了台面,东皇太一便是阴阳家的象征。   他称得上信仰,许多事情都以他一己之力压下。   她听闻过,湘君和湘夫人之间的事情,也听说过她父亲的事情,还有那位在传闻里极具传奇性的东君。   她自出生起,只见过父亲,从未见过母亲,也只是被寄养在一个外家,不愁吃穿。   不论丑闻,还是喜事,阴阳家都不似百家别家那样,他们极为低调,湘君与湘夫人喜结连理也不曾大操大办,老一辈的长老过世,也仅仅是丢弃在那片埋骨之地。   他们不知何时开始为帝国效力。   妙法阴阳,为谋利,为争势。   苍龙七宿   太极玄一,阴阳两气。   大道阴阳,无极太一。   虞清言所修的东玄毫末,为玄,为阴。   而湘君的皇天后土,则是阳,为实。   他的土,能感知到清言的木,土生木,自然也是克制清言。   “你可知,你身后的女孩,如今在阴阳家,足以媲美,东皇阁下寻觅已久的秘密。”   这话是对着夙泫说的。   意指清言,等同于苍龙七宿,等同于幻音宝盒。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在阴阳家许久的清言,是苍龙七宿这种缥缈虚无的存在,不能相比的。   又或者,清言于阴阳家,或是东皇太一而言,不过是东皇寻觅已久的物品。   她想到数年前,那位尚在人间的大司,对她下达的命令。   是她和这个小姑娘接触的开端。   也是她着手于向上爬的开始。是她接触到阴阳家上层,知道苍龙七宿的开始。   苍龙连蜷于左,白虎猛据于右,朱雀奋翼于前,灵龟圈首于后。   苍龙七宿,七个星辰,角宿,亢宿,氐宿,房宿,商星,尾宿,箕宿。   青龙七宿,意指青龙的龙角、咽喉、前足、胸房、龙心、龙尾。   先人选黄道之处的二十八个星宿作为标识。它们环绕在日月四方,分为东西南北四宫,每宫七宿。   是以为,天之四灵,以正四方。   苍龙七宿的核心,历朝历代都是由各国唯一的继承人掌握。   西周亡,七星分散。七个国家,七个秘密。而今只余秦这一星。   韩国公子非,曾与这个秘密最是接近。他被阴阳家阻止,身中六魂恐咒,将这个秘密带入了坟墓。   这一次,阴阳家终于得到了开启的钥匙。   他们深入墨家,远不止于此,他们还找到了继承千年神圣血统的千泷公主,那个在墨家名为高月的小女孩。   幻音宝盒,就是开启秘密的钥匙。   它隐藏着掌握天下的力量。   无数人费尽心机,牺牲梦想与尊严,前仆后继,不断追逐。   只为一个,流传千年,尚未破解的苍龙七宿之谜。   秦统一七国,自立为皇,嬴政手里决计不止一国的宿。   她们在墨家见过了儒家、道家的人,却并没有对帝国禀报这一消息。   “你可知,这盘棋上,你这枚棋子,快要走尽了。”   “噢,看来有人护着你。”   湘君已不见踪影。   来人是星魂。湘君大抵是感知到星魂的到来,提前走了。   夙泫不认为湘君那番话只是口头上一说。   只是细想来,她又是想不出个源头。   “星魂大人。”   她恭敬,清言也是行了礼。   星魂原本是奉命追踪墨家,不知为何又调头,找到了她们。   “我改主意了。”   那张小孩子的面孔,言语嬉笑之间,就掌控了他人的生死。   “前去桑海。云中君他们,应该是到了。”   桑海?   也对,云中君与他们不同,他身为炼丹长老,战斗力次于其他几位长老。   自然而然,他被派遣去,查勘那艘,阴阳家一直以来催眠嬴政,用以大量人力物力建造的海上城市。   蜃楼。   蜃楼在桑海城修建而成,始发点自然便也是在桑海。   巧的是,儒家的小圣贤庄,也是在桑海。   小圣贤庄是儒家的主要所在地,名闻天下。   ‘齐鲁三杰’的伏念、颜路、张良,则是在此地管理、教书。   这三杰里,颜路最为低调,伏念作为掌门人,她自然是见过。   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天生的华贵气度。冷静沉稳,不苟言笑,与小圣贤庄的三当家子房的潇洒倜傥,成了鲜明对比。   “是。”夙泫应道。   她与清言,本来也是赶往桑海城。   星魂扫了扫二人之间:“有些事情我需要同你们说说。”   “是。”   “少司命在位时间尚短,而有些事,大司命你是知道的。”   阴阳家致力于找寻苍龙七宿,这是他们现身于人世间,帮助秦国征伐天下的原因。   云中君徐福是由东皇阁下授命,促使了蜃楼的产生,而蜃楼是在月神的占卜中,所需要的关键性的物品。   此前带回了千泷公主,着手开始解苍龙七宿。   帝国与阴阳家之间,并不是附庸关系。   而是互助互利。   帝国予以阴阳家财力权力,阴阳家自然会贡献出人手,为帝国处理一些不大方便处理的人。   蜃楼之上,不仅仅藏着这个流传千年的秘密。也埋藏有阴阳家的秘密。   “扶桑神木,已经移植到蜃楼,这意味着什么?”   星魂自言自说,夙泫也很是震惊。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孽摇頵羝。   上有扶木,柱三百里,其叶如芥。   有谷曰温源谷。   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   “清言?!”   始料未及,虞清言竟然是晕厥了过去。   她在夙泫身后,夙泫听着星魂的言语,也没有太过留意她。   毕竟她先前看起来,并无异样。   “先别动她。”开口阻止了想去察看清言状况的夙泫。   星魂表情泛泛,继续说道:“她来自蜀山,流淌的血脉与我们不同。”   是的,夙泫一直都知道,清言是蜀山的小公主,可,蜀地一族,不已经被黄金火骑兵踏平了吗。   “扶桑神木离了隅谷,能在蜃楼存活多久?”夙泫问道。   薄于虞泉,是谓黄昏。   扶桑神木,生长在虞渊,传闻是连接神界、人界、冥界的大门。   上面有三足金乌飞翔,能够引导人跨越三界,实现心愿,下方有神龙守护。   “活不了多久。小公主这个样子,是因为扶桑神木,开始剧动。”   “为什么?”   夙泫不够了解扶桑神木和虞渊之间的渊源。   虽然她如今是长老,但是有的事情,并不如早已经是长老的一辈人清楚。   她看着星魂,脑海里划过一丝念头,又觉得十分滑稽,再细想来,又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星魂的样貌只是个少年,言行举止却不是这个年纪应有的模样。   “扶桑神木,是由蜀山巫族历代守护,”星魂与夙泫细讲,“它认可巫族中属于皇族血脉的人,因为那是它最为忠诚的虞渊护卫。”   “它有所剧动,这表明,有虞渊护卫,来到了桑海。”   “这与清言有什么关系……?”   现在的清言,不已经是阴阳家的少司命了吗?   “还不明白?它和清言的关系,就是如今的大秦帝国与我们阴阳家的关系。”   怎么遇上虞清言的事情,这丫头就开始变迟钝了。   它给予虞渊护卫力量,给予他们凌驾在那片蜀地的武力。   而当帝国的铁骑抵拢扶桑,护卫们却不见踪影。   铁骑肆无忌惮,挖开神木,摧毁隅谷。   现在的虞渊,只是一片废墟。   “但是巫族的人,尽了最大的可能,将他们的族人保存住。”   以他们的小公主为代价,延缓时间,转移族人。   “扶桑神木被公输家族用特殊的方法移植到了蜃楼之上,但也不是长久打算。”   “最快捷的方法就是以数名有着皇族血脉的虞渊护卫,进行活祭。”   不过以东皇的打算,虞清言的作用可不会这么简单。   星魂自内心嗤笑。   “你的母亲,也曾是一位虞渊护卫。”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她的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也未曾提及过母亲,她对她的母亲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   似乎她还未记事时,母亲就已经不在了。   “你也会被东皇,用以祭神木。”   一个肯定句。   因为她身上流淌的一半巫族的血液。   假如星魂所说的都是真的。她又该怎么去相信这些话。   过于荒唐。   是了,她只知道父亲因叛逃阴阳家,被处以极刑。   却不知道是为何。   是因为阴阳家过于苛责他?还是因为他有了更大的野心?   如今看来,都不是。   都不是。   真正的原因,也许是因为他的妻女。   也许,很多事情,都不是她想的那样。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他又为什么在此时告诉她。   “六指黑侠是你父亲的故友,他认得你,却被东君设计,因你而死。”   “……”   星魂说得越多,夙泫越是惶恐。   她被任命为大司命,被东皇太一点明,也不曾有过错乱。   因为那时她算计好了,不论什么结果她都不会意外。   “那么,你想护着这个小姑娘?”   “或者,你钟意于她?”   思公子兮   桑海城。   待大司命一行人抵达时,收到了消息,意料之中的人也已经来了。   大公子扶苏早先与相国李斯来了桑海。   与此同时,赵高携手下罗网,也是来了桑海城。   名义上是协助大公子扶苏。   本是与大公子一同来的蒙恬,随后被派遣去北抗狼族。   而大公子在蒙恬走后不久,便是受到一场刺杀,影密卫出手截住刺客,统统被六剑奴灭口。   此时众人才知,影密卫统领章邯,也来了桑海城,他直接接受秦皇的指令,前来护卫大公子扶苏。   章邯此人备受秦皇器重,虽然官阶不高但是权力很大,他带领秦皇的亲卫军‘影密卫’,足以证明秦皇对他的信任。   既然这个人来了,那么,大公子扶苏,至少在桑海城这段时间,是安全的。   数天前。   星魂兴致缺缺。   他先前在这间客栈与云中君一同看了蜀山那群逃窜的流民表演的戏法,他们竟然是有胆子来桑海。   这些把戏,欺骗那些无知的民众而言,应该算是够了。   “蜀山的巫术,对于星魂大人来讲,不过是雕虫小技,障眼戏法。”云中君言语恭维,“算不得真正的能力。”   当然是听出了云中君话里的意思,星魂撤了附在栏杆上的手,踱步坐在云中君对面。   “蜀山的人来到桑海,对于云中君而言,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吧。”   也没有回应先前云中君对他的恭维。   云中君道:“他们的目的也就是蜃楼,只可惜,他们还完全不了解蜃楼。”   “他们要付出的代价,可能是他们想象不到的。”   是蜀山巫族的人,意料之外的代价。   勾起一抹笑,星魂与云中君听到了来自女人轻盈的脚步声。   “星魂大人。”   “说吧。”   大司命来了,他止住欲说的话,同时也用余光观察着云中君的表情。   “道家的人,也已经到了桑海城了。”   “是人宗,还是天宗?”星魂问道。   “人宗,逍遥子应该亲自出马了。”   云中君言语里皆是对道家的不屑,“道家单靠一宗,也敢与阴阳家作对?”   然而星魂却对云中君的话不赞同。   墨家既然来了桑海城,并且已经得到了黑龙卷轴,那么与墨家统一战线,欲想抗秦的人,自然蠢蠢欲动了。   他们的目标不尽相同。否则流沙不会在此前助秦,又在此后与墨家合作。   但是,既然都出现在桑海城,目标自然是,蜃楼。   或者,是蜃楼之上的秘密。   “你如何看?”星魂问的是夙泫,在云中君走后,他才有时间留意到这个女子。   她遵循规矩,每每汇报信息都会屈膝。这次也不例外。   “起身吧。”   “是。”夙泫听话起身,也不曾走动,只是待在原地,“蜀地的那些人,也许会与墨家联手。”   她现在对这个外表看似幼小的男孩有了一种莫名的敬畏。   连说的话,也有些小心翼翼,公事公办的应答。   “我问的不是这个。”   ……   夙泫用表情来表示她真的拒绝回答。   谁能告诉她,看起来一脸冷漠又腹黑的小鬼头,对这种乱七八糟的感□□这么感兴趣。   还很乐意牵红线的样子。   钟意她?她是谁?清言?   不不不,夙泫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   “你为何不亲自问问,那个小丫头的想法。”   似乎是看穿了夙泫,星魂淡淡地,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夙泫自欺欺人的想法。   “走吧。”   也不等夙泫回答,星魂自顾自出了客栈。   他只是来这里看一出戏,既然戏看完了,就没有停留的必要。   该赶赴去下一出戏的地方了。   除却东皇,阴阳家所有高层几乎都在蜃楼。   也包括了那个,从墨家带回来的,姬如千泷。   星魂回了蜃楼便去往云中君的丹房。   夙泫暂时没有了任务在身,反而有些怅然。   她在这些天知道了从前不知道的一些事情,它们串通起来正好能让她理顺已经发生了的事。   阴阳家远不止她在表面看的这么简单。就算她一而再,再而三,把阴阳家想得无比强大,但也总有意外出现,来打她的脸。   阴阳家还是在助着帝国继续消灭反对帝国的声音,没有一刻停下。   她是棋盘上还在行走的棋子。   她是该继续,还是该放弃。   还是……   ‘嘣.’   一声轻响,她受惊转身,发现面前是一朵正盛放的花。   是清言在不远处捏着手诀,在玩这种,平地生秋兰的术式。   那响动,是花苞绽开的声音。   她指尖点在那朵花的花瓣上,即便是低着头也能感觉到那个小姑娘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山鬼折下香花,送给所思慕的人。   思公子兮徒离忧。   思公子兮未敢言。   她忽的舒口气。   其实她也不需要去纠结那些问题。   这些年来,她与清言,从来没变过。   她与清言一直都在一起,从来都是。想来,以后也会是。   是她想太多了。这个姑娘一直在她身后。   她们从来没有变过,从与清言相遇开始,这个小姑娘,注定是不一样的。   她又为何让清言一直在幽深的山林之间,采花折草,苦苦守候,而她,却始终不出现。   没想通的人,大概只有她自己。连星魂都能看出来,偏偏自己这样迟钝,过于相信自己的判断。   “清言,过来。”她招手,不曾动,她知道清言会听话,乖乖过来。   清言还是不能言语,但是她那灵动的眼睛已经告诉了夙泫,她想说的话。   她听夙泫的话,过去夙泫旁边,可眼里有着犹豫,该不该接近。   因为夙泫这几天对她爱答不理,她并不知道那天夙泫与星魂的对话,也就不明白为什么夙泫会这样。   她知道夙泫来到桑海后,要处理的事情远超过她这个所谓的少司命。   搜捕墨家叛逆,处理阴阳家内部事务。   这些都是没有安排到她。   她那天不知为何晕了过去,到了蜃楼,又有了与那天同样的感觉。   她每日也有随公输家的人去街上巡逻,不论昼夜,只要夙泫还没回来。   凭着卓越灵动的身法,她时常在屋顶上,看那些她从未在阴阳家之中见到过的事物,还有那些个人情世故。   比起在阴阳家修行功法,有趣多了。   她甚至产生了想离开阴阳家的想法。   而她念在心上的夙泫,此时说出了她多日来心里所想。   “如果我离开阴阳家,你会跟我一起吗?”   阴阳家派出长老,与蒙恬一起追捕墨家叛逆。   多日前的第一次抓捕,星魂从大司命在疑似墨家驻点之一的地方抓回来的墨家子弟身上下手。   施以读心术,套取墨家首领们的所在地。   照计划本该万无一失,没想到盖聂从中拦截,一剑险些击破蒙恬,若非星魂在其后,盖聂下狠手取下蒙恬头颅也不无可能。   最后,那名墨家弟子也是被人救走,骑兵被迫停止前行。   他们失去指路人,同时也丢失了追捕的一个大好机会。   蜀山巫族出现在了桑海,他们通过蛛丝马迹,又开始了搜捕。   蒙恬增加了一倍的兵力,再一次大范围的搜索叛逆分子。   而罗网组织收到消息,叛逆分子潜入桑海城已久,在之后会有一次秘密聚会。   情报无误。   蒙恬率领黄金火骑兵,顺利包围了墨家藏匿点。   只是四周杳无人烟,蒙恬与星魂对视一眼,不禁怀疑有诈。   蒙恬手贴在木门上,星魂随后,冲着蒙恬点头。蒙恬心下大安,拔剑撞开木门。   只听一年轻女子受惊呼叫。   蒙恬上前,听那女子说道,她父亲与哥哥进城,为她那久病在床的姐姐买药。   蒙恬与星魂听了女子一番话,心中自是有疑,尤其此地极有可能是墨家藏匿点。   四周环视,蒙恬自然看到了卧在榻上的那个病人。   被纱帘挡住。   星魂手起划向空中,气刃斩落纱帘。   一个蒙着头看不出体型的人出现在二人眼里。   蒙恬问明女子缘由,将信将疑举剑挑起蒙头布。却是瞳孔一闪。   确实骇人。   巡视一番,蒙恬并未找到疑点,而星魂则是欲对女子施展读心术,蒙恬向前阻止,以不滥杀无辜为由,阻止星魂对其施展读心术。   星魂只得作罢。在离开前,他瞧见一株种植在花盆里的奇异花朵,捻起一抹笑,便也跟着蒙恬走了。   尸神咒蛊   夜幕。   蒙恬依旧率领黄金火骑兵来了先前的那小村落。   如他所料不错,那么墨家一行叛逆便能落网,若真是识错了,只凭星魂所布置下的陷阱,对普通人影响也不大。   黄金火骑兵目标过于明显,他只留下了一小队的兵力做斥候。其余兵力撤出村落范围。   只是阴阳家,不论从护法,还是长老来看,都过于诡异。   长老有女子,护法更是一个看似年幼的少年。   阴阳家长老各有能耐,他虽知兵法之道不该轻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但是对方的外表太具有迷惑性。   于是他在第一次见这位星魂护法的时候,吃了一个闷亏,却又不能说出去。   “将军!有两个小孩出现在前面村落!与通缉令上的,一模一样!应当是荆天明与项少羽二人!”   那是他留下的人,回来禀告消息了。   “星魂大人?”他现在事事都需要征求一下这位护法的意见。   “再等等。”   蒙恬拱手,发出了信号,让那些村落外的兵力陆续回来。   而星魂则是在等人。   “蒙将军,就由我阴阳家先去吧。”星魂这般说道。   “乐意之至。”   少年脸庞是自信的笑,他身侧忽然多出两人,一着浅紫衣裙,一着黑红衣裙。   是阴阳家的大司命与少司命。   阴阳家属秦之盟友,蒙恬自然也对两人行礼。   再抬头,三人都已不见踪影。   感慨阴阳家长老们的武学高深,蒙恬召集兵力火速往前去。   殊不知,星魂已对猎物迫不及待了。   星魂踏入白天那村落时,他听到墨家那群余孽的交谈。   无非是已经落入陷阱的虫子,对着另一个虫子喊着快走。   可这只弱小的虫子啊,非得逞英雄,非得说不走。   即便是墨家巨子又如何,即便是项氏一族的少主又如何。现在已经走投无路。   他再往前踏一步,说道:“对,他不会走。你们谁都不会走。”   这就是所谓的道义。   “当然,你们也没有能力走。”   不出意料,他看到了这两只弱小的虫子,脸上惊惧的表情。他们肯定想对自己噬肉饮血吧。   他抬手,一道磅礴气刃整齐切断了前面的竹篱笆。切口整齐,竹子散落的声音噼啪作响。   星魂饶有兴味,大司命与少司命也到场。这些疲于逃命的人,表情可真是有意思。   他揣着袖口里的母蛊,已经翻了肚皮死去。   屋子里他布置的尸神咒蛊已经被清除了。想来应是道家逍遥子的手笔。其他人想这么快清除掉尸神咒蛊,是不大可能的。   难不成还有什么后手么。   只留下这两个小鬼,就想对付阴阳家三大高手?可笑。   “星魂大人,你觉得他们还能坚持多久?”是蒙恬,刚好带兵抵达。   星魂又往前踱了几步,笑道:“应该已经到极限了。”   “那我们,再耐心等待一下。”   抓捕猎物,耐心是首要的。   “蒙将军不愧是得兵家真传的高手,将计就计,引蛇出洞,真是高明。”星魂起了玩心,给蒙恬扣下几顶高帽,“这些叛逆分子果然中计。”   “哈哈哈,”受到高手赞誉,蒙恬自内心有几分得意,“兵者,诡道也。”   你演戏,我们自然也可以演。   将计就计,演出结束后得到的结果,是穷途末路的人所不能承受的。   “混蛋!”那个项氏一族想要保全的少年,指着蒙恬,异常愤懑,“你可还识得我?!”   “找了你那么久,居然在这里遇到,果然有趣。”   蒙恬心下思量,流沙不曾与帝国汇报过,有与项氏一族碰面。他也不曾知道项少羽会在此处。但是看阴阳家这三位的模样,并未有丝毫的惊讶。   “你和你的梁叔,还欠我们蒙家一笔赏金。”他语气平静,刺激一下丧家之犬,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有胆量你就和我面对面!一对一的交手,决一生死!”   “你已经彻底落入了我的包围,呵呵,有什么资格向我挑战。”   “你不敢吗!”   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兵家要义。蒙恬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卑鄙。   眼前这个少年已经被怒火烧昏了头,起口言语皆是逞匹夫之勇。   项少羽纵然是奇才,可没有了军队,即便有统帅的能耐也不过是一具空壳。   而蒙恬,身后却是千骑黄金火骑兵。   “即使面对自己的杀父仇人,除了徒劳的咆哮之外,现在的你,还能做什么。”   “混蛋!我杀了你!!”   星魂乐得在旁看戏。   蒙恬以言语相激,不过又是一个计谋。项少羽若能上当,那他们此行就更轻松了。   偏偏,万事不尽如人意。   盖聂与逍遥子,一前一后,现身于蒙恬面前。   拦住了正是激动的项少羽。   “少羽,别冲动,到我身后来。”逍遥子言语间并未有异样,面色也很是淡然。   夙泫同清言交换了下眼神,她们是才赶来,只是粗略知道事情过程。   星魂、蒙恬找到墨家的隐匿点,见到只有雪女、端木蓉二人,而雪女又易容成一位村庄少女企图骗过蒙恬、星魂。   蒙恬索性将计就计,待星魂布下尸神咒蛊后撤出这里。   尸神咒蛊,乃是阴阳家少有的蛊术之一,它既拥有阴阳家的咒印的力量,又有南疆蛊毒的妙用。   咒术通常只能以人体传递,而尸神咒蛊却是以炼制而成的特殊昆虫施放咒术。   虽然无实际杀伤力,但是在某些时候能令人防不胜防,不战而败。   探得虚实后,星魂联络大少司命赶往此处。   彼时的夙泫,尚还在蜃楼之上等着虞清言的答复。   虞清言却是引来一束蒹葭,在那片人工打造的沃土上。   蒹葭者,飘零之物,随风而荡,却止于其根,若飘若止,若有若无。   思绪无限,恍惚飘摇,而牵挂于根。   情所系者,谓伊人矣。   “中了尸神咒蛊,你们还敢出来。真是勇气可嘉啊。”星魂语调森冷。   许是在为自己的计划受到破坏而不满。   “也许你高估了尸神咒蛊的威力。”   “哦?那你们并没有失去内力?”   “你觉得呢?”   一言一语,一来一往,皆是在试探。   但他是星魂,何须这样与人逞口舌之利。   他冷哼一声,双手瞬间捻起两道手诀,向前斩去,同时一道青翠的光亮起,两者相遇,激起一道刺目的光。   “雪霁?!”低呼出声,他对自己的计划有十足十的自信。   万般不想,这个手持雪霁的男人,真的还有内力在身。恐怕不止他一个。毕竟他旁边,还有一位号称剑圣的人物。   雪霁剑上青翠的剑芒,破开了星魂紫灰的气刃。   世间风云兮幻亦真,天地无穷兮大道行。   一招雪后初晴,顿扫阴霾之气。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们怎么能够破解尸神咒蛊的陷阱。”逍遥子捻须启口。   星魂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不论他们是否丢失内力,他们踏入这里,就要有面对帝国精锐军队的打算。   这群叛逆之中,能看的也就盖聂、逍遥子。墨家的那几个人,星魂瞧不上眼,硬要说,也就高渐离能应付。   金铁交加,马蹄阵阵。   一列精锐的骑兵,正在靠近。   此刻虽然看似平静,但是众人身边却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强烈杀气。   星魂暗自思量。刚才他双手合力所发出的气刃,威力比平常要增强一倍。   如果没有深厚的内力做后盾,逍遥子是不可能使用雪霁剑以一记雪后初晴化解。   正面迎击气刃,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看起来,他的确是没有受到尸神咒蛊的影响。   但是他们怎么可能躲过咒蛊呢。   而且奇怪的是,他刚刚那一击,却并非是道家的纯正心法内力。   这一章可以无视掉   这一章可以无视掉,直接跳下一章   海市蜃楼   蜃楼。   夙泫如往日那样随着星魂,来回在蜃楼的廊道上走动。清言也跟着一起,本身,清言今日应该是去云中君那边。   蜃楼启航在即,她已然是推翻了先前所有的计划。   若是只有她一人,她倒是乐得不回来。   如今,她回蜃楼有一个原因。   也只有一个人,能是她不离开的原因。   “不管用什么办法,声音就是发不出来。”她略苦恼地抬着清言下巴,清言拧起好看的眉毛,也没有推开她。   “会找到法子的。”她说的话是在安慰清言,但那表情更像在自责。   她终于是透析了她心底想的,也许有些迟了。   迟到的心意让清言变成了现在这样。   清言有样学样,单手抬起夙泫的下巴。她看出来了夙泫一下变低的情绪。   她此时还是光着脚,而夙泫已经穿戴整齐。她只能仰头看着夙泫,微微垫脚恰好够到这个女人的下巴。   她的唇在女人的侧脸上蹭了下,又转身开始穿戴着她那属于少司命的繁复衣物。   被清言安慰了的夙泫,发现小姑娘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笨姑娘。”夙泫捻起挂在一旁的面纱,替清言戴上。她向来都是照顾着这个比自己小的女孩。   她也希望,以后也会是这样。   她曲身替清言穿好鞋子,有些嗔怪:“下回过来的时候,把鞋子穿好。”还好她这里也有适合清言的鞋。   清言乖巧地点头,饶有意味地伸手拨着女人额前的长发。   “走吧。”女人起身,也搀着清言起来。   她们出了房门,便是人前威严的大司命、少司命。   绕了两个廊道,夙泫停下脚步:“星魂大人。”   不能言语的少司命,只是对这个少年点头致意。   星魂转身,示意她们跟上。说是在蜃楼上走动,实质上是巡视。巡视蜃楼上所有的事物,有无异动。   那日抓捕墨家一行叛逆,最后以失败告终。   她没有丝毫意外,但不代表别人不意外,好比此时,背对着自己,正细碎说着那日发生一切的星魂。   那日他们势头已去,准备撤走,星魂一人去追击墨家,无功而返,右手也受了伤。   “云中君精通丹药,星魂大人应该……”她假意问道。   “你真的以为,凭盖聂那一剑,能够伤到我?”   星魂向来自负,他算计其他人,容不得有人算计他。   同样的,他对逍遥子与盖聂施计拖延时间,他没能及时发现而略有恼怒。   “属下,只是不明白。”她手里拿着非攻,那是墨家自制的武器,世间只此一个。是星魂临前,让她带上,准备交给公输家的人。   这句话是个疑问句,她不明白星魂那日的作为,不明白星魂为何是明知墨家在拖延时间的情况下,默许自己的行为,继续陪他们玩下去。   当日他们已然占据了优势。   不论是道家人宗掌门逍遥子还是剑圣盖聂,都已经中了尸神咒蛊。   这两人先前装腔作势,借以道家三才阵法,再通过那个叫荆天明的小孩体内拥有的内力,获取了战斗力。   若非星魂发现其中的奥妙,他们只怕还被盖聂二人蒙骗。   而此行最让他们意外的收获,一是墨家巨子竟是那个小孩,那个小孩本身也是个惊喜。再是蜀山巫族精锐看样子已经选择了帮助墨家。   上一任墨家巨子中了自己的六魂恐咒身死,看来他是临死前将内力尽数渡给那个小鬼。   没想到在这种关头发挥了作用。   “当时在场的其他人,对我而言如同草芥,真正有资格做我对手的,除了盖聂,还有一个人。”   “卫庄。”   盖聂中了尸神咒蛊,内力大损,虽然借助道家三才阵法,勉强支撑,却也是强弩之末,星魂单手足可应对。   卫庄乃是流沙头目,虽然曾经为帝国效力,但是其心难测。   “我留另一只手,就是为了对付他。”   夙泫轻哼:“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说出这句话的人,正是他们鬼谷门下,苏秦之弟苏代。”   他们已经行至回廊尽头。前方是假山石堆。   同样师出鬼谷的卫庄,显然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的确如此。”她应和着。   “盖聂突然强攻伤我右手,却也暴露了他内力殆尽的事实。如果我再次出手,必定取他性命。”   盖聂一死,其余逆党可一网打尽。只是战场之上,往往瞬息万变。   “只是,那时候我发现了卫庄的变化。”   她并没有同星魂一齐截墨家逃跑的叛逆,不过能让星魂放弃了可以杀掉盖聂的机会,她倒有些感兴趣:“什么变化?”   “卫庄身上的杀戾之气突然增强了数倍,而且并非指向盖聂,却是针对我而来。”   夙泫有些诧异:“流沙也胆敢与我们阴阳家为敌。”   “我原本也以为他只是隔岸观火。”星魂秉了与夙泫一样的想法,“但是细想之下,盖聂卫庄虽然势同水火,但毕竟有同门之情。常言道,唇亡齿寒,我如果当面诛杀盖聂,等于是让鬼谷颜面扫地。”   且两股敌对势力,一旦遇到第三方外力威胁,极有可能为了自保,形成合力。   “如果纵横联手,的确形势凶险。”   “但是,一旦外在威胁消失,则……”   原本就不共戴天的两派,信念相悖。就会再次互相撕咬,自相残杀。   “所以,星魂大人选择及时抽身,消除这种外力压迫。”   局势诡谲,阴阳互转。   只要他退一步,便可轻易居在渔翁之位,反观鹬蚌相争。却不想的是,在他走后,他所认为的鹬蚌,已经开始商议联手。   “星魂大人洞若观火,进退自如。转危为安,令人佩服。”她赶紧地虚溜拍马。   “哼,危险吗?”   星魂余光瞥着夙泫,眉眼之间皆是自负,“我右手虽然受损,却还保留两成功力,故意示弱,就是引卫庄出手。如果他轻敌贸然进攻,必定会被我双手合击的气刃重创。”   “星魂大人果然思虑周密。”   似乎是看够了这里的景象,星魂了无兴致,往回走,“打败对手不过是表面目的。唯有探究他们招式的源头,才能彻底将对手摧毁。”   “就像那个时候,我们之所以没有急着收拾那个墨家小鬼,是因为注意到了,他身上拥有本不属于他的东西。”   夙泫跟紧星魂的步伐。来桑海后,她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当初那个被自己带回阴阳家的小鬼,虽然躯壳是一样的,但是已经不是面前的这个人了。   移魂?听起来荒谬,在阴阳家也不无可能。   现在阴阳家要做的事情,不就是想把远古千泷公主的灵,着在她后人的身上,想要复活她么。   “没错,他继承了前任墨家巨子的浑厚内力,就内功而言,足以匹敌当世第一流高手。”   不禁想到那日,盖聂与逍遥子已经被击溃。反倒是那个小鬼强撑着出头,用着她手里缴获来的这把非攻,使出的解牛刀法。   招式虽然古怪,但是威力强大,刀刀震得足以令普通人经断骨错。   也只能是对付一下普通人。却也被他拖住了一段时间。   否则墨家的人,怎会被蜀山巫族接应,安全逃走。   星魂止住了步伐,他低低地咦了一声,环顾四周,似有陌生的气息出现在蜃楼之上。   “大人?”夙泫虽不如星魂那般感知到了异样,但也从星魂的神态察觉出了不寻常。   “此番围剿墨家,令我最为意外的收获,就是那个叫做天明的墨家小鬼。”   魂兮龙游   星魂抬起左手,手心自上而下,结了一个简单的手印。   来自阴阳家术力的气息从他的手掌心上漾开,快速流动,并迅速浸到别处。   阴阳术力由无形化为有形,她也能做到。只是像星魂这般,让术力如水流般,她的修为尚还不够。   她略略屏息,清言的模样似有些不对劲。   淡紫色的术力气息环住了整个廊道,仿若轻纱拢住了在这其中的她们。   但这和轻纱相比,极具有威胁力。   更像是一张网,在开始收拢,开始捕捉掉在网里的虫子。   “确实,那个小鬼居然能够承受住阴阳术的攻击。还装模作样的学出了一套百步飞剑。倒是让我颇为意外。”夙泫附和着,表明赞同星魂对那个叫天明的小孩   所说的意外。   星魂只是看了她一眼:“比起意外,你应该更为庆幸。以我观察,这小鬼根基太浅,拥有深厚内功却不懂得如何应用,三才阵又大大消耗了他的内力,否则那   招百步飞剑,威力还会更强。”   他嘁了一下,眸子里皆是戏谑:“说到这个墨家小鬼,我忽然感知到了一丝似曾相识的气息,就在附近。这,意味着什么?”   此时再不明白星魂为何忽然谈起那个墨家小鬼,倒显得夙泫有些拙愚了。   她与清言对视一眼,二人都算明白了星魂是何用意。   清言抿了抿唇,表情依旧未变,面纱笼罩,无人看得清她的神色。只是她有意无意之中,感觉到了星魂所指的地方,有一丝熟悉的气息。   术力延伸之处,星魂通通知晓那处消息。   他扬起唇角,攥着胜券在握的笑意。   他再抬手,并两指,隔空点在乾位敲击出一道阴阳八卦印,单一指,点在坤位,再合一掌,笼络前两道八卦印朝前凝结。   一道巨大的八卦图浮现在空中,而此前在空中流动的术力像是找到了尽头,统统涌进那道八卦图之中,又再逆流而出,冲向了星魂所指的位置。   ‘嘭!’   那是一道门被术力撞开发出的声响。   接二连三地,都是同样的声响。没有多余的声音。足以见得星魂对阴阳术的掌控,有多么纯熟。   他们三人站在廊道中央。   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门都已经被打开。   只剩下在他们前方尽头的最后一道门。   可就在下一瞬间,星魂脸色骤然一变,挥袖向后,手印再结,自上而下结出一个屏障,笼罩住了他与大少司命。   一道龙吟自后传来,冲击这道屏障。   夙泫在里,并未有过多感受,但是星魂作为施术者,恰恰让他觉得震惊。   这是……   龙息之气没有在这道屏障过多停留,反而掠向了前方,似要与星魂那道欲想破开大门的气息抗争。   星魂操纵的那道气息正是打开了一道缝隙,便被那龙息之气挤压。   两道气息难以融合,相互碾压。门作为斗争的场地,被压迫得吱吱作响,不堪重负,最终碎裂。   龙息之气就此消散,星魂此前凝结出的术力也因着那道气息的出现,被打散了。   “星魂大人,这是……?”夙泫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星魂给了夙泫一个肯定的答案:“魂兮龙游。”   “好强大的龙游之气。”   星魂也是如此想。但他转念之间,比夙泫想到的更多。   在蜃楼之上,除了他和月神,还有谁能这么自如地运用龙游之气。   而且与月神的阴柔浑厚不同,这气息如此澄净无邪。   他扬了眉。一下想到了那个被月神带往蜃楼的小女孩。   那个女孩被赐予千泷之名。或者,也可以是千泷选中了那个女孩。   那道魂兮龙游极不稳定,欠缺火候,更像是下意识间散发而出。   这个小女孩,果然有趣。   夙泫打断了星魂的沉思,“大人?”   “我们走。”   自然是随星魂的命令。   “非攻给我,你且去蜃楼上层那处的出口候着。”三人走远了,星魂这般说道。   夙泫上前递过去非攻,她遵从道了一声是。没有过问缘由。   星魂此前已经发现了什么,让她前去,至多是收尾的。   “少司命也一同去吧。”星魂又补充道。   夙泫心里默默地叹口气。她看不透这个看似是小孩,实则高深莫测的星魂护法。   甚至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扶苏公子受袭,蒙将军已被遣去别地,皇帝陛下的影密卫已经来了桑海。”   “此刻已经没有阴阳家能够参与的事情,蜃楼上,需要格外的安宁。”   星魂的话意味深长。他没有多作停留。   只留下大司命少司命二人。   “我去就好。”她这般对清言说。   看清言略略不振的模样。   清言也确实不想去,她从步入廊道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   但是奇怪在哪里,又说不上来。   她已是内心所想不会浮于表面,连夙泫也难摸清她所思所想。   许是从见到那偌大的扶桑神木之后,她就有些心神不宁的。   夙泫只是看了她一眼,因着星魂的命令,行至先前安排她去的地方。   四下无人。   她决意返回先前那条回廊。   她想找寻那道气息,让她忽的悸动,分外不安的气息。   那该是属于她遥远的记忆,存在的东西。   不属于阴阳家,也不属于她如今的一切。   碧蝶在她前方指引,她踏在廊道的木板上,脚步声回荡。   她看着远处那道破碎的门,地上的碎屑、碎木板子,一点点回到那扇破门,缓慢地回到先前还完好的模样。   在旁人看来,像是时间倒流了。   但是清言知道,这是一个阴阳术被触发的迹象。   这个房间里有人。   不论是从之前星魂的反应,还是现在阴阳术被触发来判断。   她的手掌心触在那扇门上。   她能感觉到里面的人,而那几个人,却是不知道她在注视着他们。   魂兮龙游,即便是五灵玄同也难以掌握。   如何探得那道龙游之气是谁所出。   她想了一下,再想探一下房间里头,骇然发现那几人已经不见踪影。   被修补好的门,隐约可见的阴阳咒印。   这是星魂再加了一道术印,让他们主动陷入迷阵。   蜃楼之上,阵法机关本就多不胜数。   阴阳家的人在此地走动也须得小心翼翼。   外人来此,若非有人指引,只怕是复来又复往,终究走不出去。   她还是捕到了那个让她熟悉的气息。   清言挑了一条道,择路之时,遇见了云中君。   她点头,就当是见过了这位阴阳家辈分较长的长老。   “少司命,近来可好?”奈何这位长辈眼力劲不够。   清言只得再次点头,表示自己尚好。她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云中君,她该走了。   “少司命,如今千泷公主已归阴阳,有些事,在下想同少司命商议。”   清言没有兴趣,她一脸漠然从云中君身侧走过。   细细想来,云中君提到那位姬如千泷,那也势必会提及东皇太一。   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姱女倡兮容与,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东。   她通读书卷,知晓姬这个姓,已然延续了千百年。   也知道那位千泷公主,在回阴阳家之前,身处墨家,地位不低。   一个墨家的叛逆,却被留到了这里。   帝国那边,更是没人知道。   阴阳家所谋是何。   她理不出头绪。   如何能够安然无恙保全自己,她现在只要做好这个就行。   而此时的大司命,已然根据星魂的命令,守株待兔,候着兔子出来了。   她看了下,是三个小孩。那两个男孩都在帝国的通缉令上,可以说是熟人,而那个面容清秀的小姑娘从未见过,但她手里拿的武器和她的装扮甚是眼熟。   应是从隅谷逃出来的。   是蜀山的人。   他们见了她,如临大敌。   想来也是,她能以闲暇之心对待,他们不一定会如此。   在帝国逼迫之下逃亡的他们,自己也算是帝国的齿爪,他们该是巴不得手刃自己,剜骨剐皮。   那个传承墨家巨子内力,继承墨子之位的小鬼,更是如此。   否则怎么会见了自己,一口一个坏女人的喊着,又举起剑对着自己。   真是不乖的小孩,一点也不可爱。   她这般想着,打翻了先前若是他们乖一点,就假意被击退,放走他们的想法。   她嗤笑,瞧着那个不经事又爱逞能以彰显所谓道义的小鬼手上的墨眉,“你上次已经供奉了一把非攻给我,这次,你准备了更好的礼物。”   北有高楼   夙泫御气结印,只使了三分的术力,将阴阳合手印结出,攻向那边满是警惕的小孩。   阴阳合手印的巨大气劲已经足够让那三个修行不深的小孩儿全力抵御。   她只在远处施招观望,极好的目力让她瞧见了一个不算好的迹象。   那把名为墨眉的剑,已经泛出了属于名剑的芒。   那就说明,这个手握墨眉的小孩,已经得到了墨眉的认可,墨眉剑上的灵,随时可能被唤醒。   上一任的墨家巨子燕丹已经唤醒了墨眉,只可惜他内心终是有道障碍跨越不去,否则也不会被自己的咒印轻易灭杀。   她听见那个小孩的壮志豪言,按捺住心中的烦躁。   “真是可笑。”她转动手腕,向后收手。   巨大的红色鬼手抓着那把剑,连同那个小孩也带了过来。   那个小孩死死抓住剑柄不放。   出乎她的意料,那个小孩被抓过来之后反应极快,知晓自身怀有绝世深厚的内力,以自身带动剑身飞速转动。   她即便是修炼阴阳术修炼到了较高层次,向来不会有太多触感的手,竟是感觉到了刺痛。   这小鬼,是要把自己当作肉盾么。   夙泫迫不得已松开了手。   下一瞬,她听见那个小孩大声喊出了宫保鸡丁。   又想故技重施。   “找死。”她只两字便言出她对这三人的不屑,再将术力提高一分,张开了周身屏障。   不屑与想置人于死地是两回事。   她不知道星魂的确切想法,但是她却是想放这三人走。   尤其是那个来自虞渊的小姑娘。   只是这个小男孩极其不识时务,以为自己单凭这一手庖丁解牛刀法,便能击败自己。   他使一套刀法,尽力斩向自己,可惜斩到的不过是那屏障。   却让他后继乏力。   夙泫抓住机会,左手再凝出一个印。   对于小男孩来说,这突如其来的几道细小手印让他死命躲闪,即便细小,也察觉得出那蕴含的威力。   男孩来不及喘气,再度举剑挥舞。   后面是他的伙伴,他得尽力护住。   却不知道,红衣女人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他举剑至头顶,胸腹当空。   夙泫单手抓住那把剑,击中男孩的腹部。   腹部那里没有任何护甲,虽然有着痛楚,但也不会死,因为男孩继承了上一任墨家巨子的深厚内力,有着超乎常人的抗击打能力。   与此同时,她也惊了一下。   她抓住那把剑的时候,比较起前面几次的解牛刀法,要沉了几分。   这个男孩使出的解牛刀法,威力竟然增强了。   男孩被她一掌击飞,他的同伴也紧跟着攻了上来。   她只以身法避开了这两个小孩的攻势,轻松化解了余力。   随后她陷入了被这三个小孩围住的局面。   她来这里的时间有些长了。   也许她该和清言一同来才是。   夙泫这样想着,脸色略略沉了下来。   清言从蜃楼上的藏书室走了出来。   她抬眸看向一方,感觉到了那熟悉的阴阳术气息所带来的响动。   是夙泫。   与那一抹之前感知到的,熟悉又似不曾见过的气息,糅杂在一起。   那抹气息衰老微弱,再触及,又感觉有着灵动活力。   清言转念一想,又步去了先前那廊道。   那个来自虞渊的女孩攥着匕首,向夙泫身后攻去。   身形灵动非凡。   与后面手握□□的少年配合默契,女孩的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轨迹,刚被夙泫躲开,少年人持着□□又把匕首打回在夙泫跟前。   只是,这些花招在夙泫面前是无用的。   她统统是挡了过去。   而后,那个被她击飞的男孩,又再度冲了上来。   竟是叫她有一分吃力。   不过也仅仅是这个男孩让她有一点压迫感罢了。   她身后的少女不是一个合格的刺客,急于进攻她的要害,却没想过她至始至终都没有露出过弱态。   她轻松闪过了少女的匕首,此时少女已在她面前,于是她一脚踢在少女的背上。   这一脚比起先前那一掌,更是不留情。   她有些玩腻了。   这三个小孩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初生牛犊。   虽不会动他们,但也要给个教训才是。   所以她下手狠了些,红色鬼手再次凝聚,把那个拿着墨眉的小鬼按着,一头撞在木栏上。   让她意外的是,那个男孩只是在地上不过瞬息,又挣扎着站了起来。   清言又寻去了炼丹房。   云中君应是在那儿。   她走过廊道,又改了想法,绕路进了紫贝水阁。   这里只有长老才有资格进入。   昆仑在若水中,非乘龙不能至。有三足神鸟,为西王母取食。   她看到了那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三足金乌。   金色的翎羽,三趾。   似乌鸦,又比乌鸦多了华贵之态。   隅谷有神木,神木名扶桑,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   她再看了眼那只三足金乌。   又否定了这只神鸟存在于世的可能性。   她感觉不到这三足金乌有生命气息,反而与先前那道龙游之气,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退出紫贝水阁,恰巧遇到了月神。   清言福身行礼。   她对月神的印象,比其他的长老要深。   月神深不可测,比起月神那帝国护法的身份,她跟着出使任务,看着月神的行径,更觉得月神待在阴阳家,是阴阳家的一个潜在危险。   而月神只是对她颔首,算是回了她的礼数。   她抬步欲走,却听到这个身份高贵的女人的声音。   “少司命,这里,少来为妙。”   清言抬步走出去,机关转动,又到了蜃楼较高的地方。   她往下看去,发现有两个人正在下面一层楼走动。   很是熟悉的身影。   等到那二人转身正面对向她,她才看清了样貌。   是湘君与湘夫人。   他们同样看到了少司命,对她点头致意,她也回以一礼。   如此说来,阴阳家的长老们,都已经在蜃楼了。   而阴阳家那位至高无上的东皇阁下,除却将焱押送至樱狱,至今没出现。   她寻着夙泫的气息,终于是找见了人。   她见得夙泫的气息略略紊乱,是受了伤。   虽说最后是以那三个小鬼的撤走而收尾,但夙泫此时心头多少有些不平静。   回想起来,夙泫看似一直处于不败之地。   事实上,若非那个墨家小鬼对自己体内的力量掌控不纯熟,另外两个又过于年轻修为尚浅。   她就不止是被那个突然暴走的小鬼打得受了点轻伤。   她抬头,清言就在她面前。   充满了生命气息的阴阳术力,治愈着她体内的伤势。   她拍拍清言正握着她的手的手背,笑道:“我没事。小鬼虽说难缠,想要伤我还是不易。”   清言只是嗔了她一眼。   伤她不易?那她怎会受伤。   只待起航   她们一同回了偏阁。   一边走,一边商议着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   “那几个小孩在蜃楼,倒是让我意外。”夙泫松开清言握着她的手,并肩走着。   清言侧了脸,表现出询问的模样。   “墨家危在旦夕,他们三人,一个是墨家巨子,一个是项氏一族少主,”她想了一下,又再启唇,“还有一个小女孩,虽然不知道她的具体身份,但看她手   里武器的样式,和虞渊那群人十分相似。”   清言则是扬眉,她明白了夙泫想传达的意思,更是有些诧异虞渊护卫此时在蜃楼出现。   她们在多日前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虞渊的长老已然献祭。   长老献身虞渊,为的是固守虞渊封印,保留虞渊护卫的完整。   她的尾指勾在夙泫手上,随后在其掌心轻轻划了一下。   夙泫笑了,了然道:“由他们去吧,那个小鬼,之后多半会冲着蜃楼顶层去。”   那里,是姬如千泷在的地方。   而蜃楼,如今可以算是阴阳家为阴阳家中的人,争取来的净土。   远离了皇城,远离了政权争斗的中心。   只待起航,去追寻他们梦寐所求的世界。   “但,那个女孩,也许会闯入云中君的寝殿。”夙泫出言说道。   回想那三个小孩离去的方向,的确离云中君的寝殿相近。   清言点头表示赞同,如若照夙泫所说,既然那个女孩来自虞渊,寻到云中君那里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阴阳家尚有捕捉气息的术式,蜀山巫族自然也有。   月神早先抓获一个闯入蜃楼的男子,身份昭然若揭。   那身打扮,还有武功,明显是来自蜀山。   同样来自蜀山的女孩,闯入蜃楼的原因,这其中也许与那个相貌和女孩有几分相似的男子有关联。   她们此时已经在偏阁内屋。   夙泫摘下了清言的头饰,坐到她身后,替她绾起来,一边继续同她说道:“现在的虞渊护卫不想丧失一点力量,他们要留住每一份人力,等待日后复兴。”   “在担心什么?”夙泫轻拍清言的手,已经取下面纱的脸,眉头紧皱。   夙泫抬手点在她的眉心上,“那个小女孩?确实是与你有相近的气息,那个叫虞子期的男子也是一样。只不过他们的,要强烈一些。”   阴阳家的少司命来自蜀山,这是阴阳家长老们皆知的事。   清言摇摇头,她从怀里掏出一根发带,递给夙泫。   这是她与云中君巧遇时,云中君偷偷塞给她。   发带小而细致,做工也算精细。看这款式,应当是给孩童用的。   带尾用针线绣了篆体字,是两个字,石兰。   夙泫握着那根发带,良久,才开口:“也许,那个女孩也是石兰一族,说不定是你的姐妹。”   清言哪里是想到这层去了,她只是想起了云中君。   为何会在此时与她巧遇,又为何会给她这样一个东西。   “倒是对这东西有些印象。”夙泫看清言那表情,知道自己会错了意,面上得一丝尴尬,强行转了话题。   那时清言戴在头上,头发放下来又喜欢拽在手里,后来就不见踪影。   阴阳术的施展若要单对某人做出什么强有力的术,这样一件头饰,也足够了。   清言与她都想到了。   兴许云中君是要传递什么消息。   又或者……   “东皇阁下除了押送焱,就不曾来过蜃楼。”夙泫说道,递了一个空杯给清言。   清言顺目,低眉摆弄着茶具。   细微的术力在空中漾出。   是清言在摆弄术阵。   隔开了可能会有的耳目。   夙泫不自主放轻了声音:“却遣了楚南公,去了李斯门下做门客。”   递了个眼神,清言示意让夙泫接着说。   “楚南公可算是阴阳家的大成者,而东皇阁下就轻易将他送去别处。”   其中用意,值得深究。   楚南公不仅与李斯共事,还同那些叛逆分子有过接触。   言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他曾是楚国第一贤者,想来对旧主也有悼念。   不过,她们已然在蜃楼,蜃楼之上,还不曾有能重创她们的人。   “只待起航。我们便能脱离此地。”   只待蜃楼起航。   只待她们此生,往后安然无恙。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